地方细则下来的时候，他才做了两天网约车司机

编者按：这两天，关于京沪两地出台的网约车细则草案的讨论甚嚣尘上。有人列出细则中几大天条，控诉政府管得太严，将失民心；更有好事者称“滴滴已死”，共享经济没有未来。易到神州一如既往表示将照章办事，而滴滴显然无法接受，发文恳请相关部门手下留情；而政府，身处庙堂，同样有一套逻辑。且不论博弈结局如何，先看一则网约车司机的故事。

一

“你听说最近出台的地方网约车细则了吗？”很多司机的回答都是肯定的。

建峰便是其中一员，这天上午，我在北京五环外用“人民优步”叫到了他的车。意外得知，建峰到今天才开始拉活，而我则是他网约车生涯的第二单生意。一些细节也在证明他是个“新手”，他还不怎么用得来软件上的导航。在帮他设置好路线之后，郭德纲的声音伴随我们一路。

就在两天前，北京的网约车细则草案出台，讨论最多的便是“京人京车”的规定。不出意外，11月就会开始执行。耐人寻味的是他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选择进这个行当，因为这辆看上去很新的福特Escort挂的并不是北京的牌照，而且他说话也不带京腔。

交谈中得知，建峰节后刚从河北老家回来，因为儿子出生，在家歇了近一个月。他2004年到的北京，刚来那会干的是电子维修的活，因为他学的是计算机。虽然头一个月只拿了150块钱，但因脑袋灵光，第二个月往后工资就破千了，后来可以稳定拿到两千。在那会的北京，这个工资水平绝对算是高薪，而这也得益于那时电脑硬件行业非常跑火。

半年后，有了些积蓄，他便跟几个朋友一起，进入更加赚钱的物流行当。据他说，那个时候跑一单远途能收进来一万多块，因为那会物流车实在是少。就这样，他在这个行当待到现在，攒了一笔小钱。

今年，他花光积蓄在河北沧州全款100多万买下一套150多平的房子，给自己安了家。我问他为什么不回老家待着，他说孩子刚出生，要用钱的地方很多，而且谁也保不准什么时候有个小病小灾，所以还是选择回北京——这里是他打拼十多年的主场，还有一大帮朋友。

建峰至今还没有北京户口，只有暂住证，于北京，他还是外地人。其实2004年刚来北京那会，有朋友跟他提过入京籍的事，而且那个时候政策也没现在这么严。但据他说，当时拿个北京户口要10万块，没钱的他，只好作罢，后来也没再想这事。

我问他，如果让你为了在北京开专车去拿个北京户口，你愿意吗？他摇了摇头。

二

其实，这两年物流行业也不景气。特别是近来运价上涨，很多客户都承受不了，因为每次出货后都没有回货，得空车跑回来，无形中抬高了价格。如果在那边等货，至少得10来天，“一个月有几个10来天？”建峰很无奈。而且现在一些外企把订单给撬走了，只能拉拉零活，所以挣得越来越少。

之前也是几个朋友说开滴滴优步什么的能挣钱，所以就咬咬牙，贷款买了这辆车，一是家里边可以用，二呢也想开专车试试看，没货拉的时候挣点小钱养家糊口。但没成想，这才刚开始，北京就出来这样的政策，又要北京户口，又要北京车牌，所以也是没办法，先开着看看。

然而，现在开滴滴优步已经不像两年多以前，一个月能拿两万甚至更多的收入，因为补贴的减少甚至取消，以及价格上涨，这门生意越来越难做。9月初，因为“考证”的事情我还问过一些网约车司机，他们说现在起早贪黑也就拿个六七千块的样子。

而这些，建峰作为新手可能还没来得及摸清楚。

言语间，他还提到，北京是可以租车牌的，一年要花个一万二左右。但现在他自己的车已经上了河北牌照，即使租牌也用不了。但是新车是可以租的，但要费些劲。当然，摇号现在是拿北京牌照的另一途径，但这难于上青天。

建峰认识蛮多山东的朋友，其中买新车来开专车的不占少数。有的上的是北京的牌，有的则在家挂牌。他还提到自己一个甘肃的朋友，之前贷款买了辆13万多的新车上了北京的牌照，专职开这个养家糊口。北京牌照是有了，但北京户口又成了硬性规定（目前是草案），他不由得为这个朋友感到担忧，买车的贷款要怎么还？

众所周知，北京和上海等一线城市，向来都对户籍有严格限制，政府有许许多多的上层考虑。当然，还可以通过户籍来控制一些其他的方面，比如房子、学校、医保等等。我身边也不乏父母为了孩子能轻松考上清华、复旦这样的高等学府而费劲心思要将户口迁到北京、上海去的，只因为分数线低。

另外，在北京开出租是要北京户口的，在其他城市也向来如此，政府有这样的法规，而这也成为了北京此次新规细则的一大“靠山”。但是总有些灰色地带政府是管不到的，就像北京本地出租车司机将车外包给外地人的情况时有发生。

这几日媒体的报道中，都提到了各地政府是把网约车当成出租车的子集来管理，所以才有户籍限制的规定出来。但是滴滴优步作为商业机构在野蛮生长的过程中，显然已经分不清二者的界限。

不觉间聊了许久，我再三向建峰确认他车的参数是不是都达标了，他笃定都是过了标准的，而且还自信的称这是辆比较好的车。但后来经我的了解，发现他的这辆福特Escort（售价8万8）在诸多标准上未满足北京方面的规定。首先北京这边规定网约车燃油5座三厢小客车排气量不小于2.0L或1.8T、车辆轴距不小于2700毫米，而建峰师傅的这辆车排量只有1.5L，轴距只有2687毫米。所以如果这个规定确认执行，他的车铁定是过不了关的。而他还不知道这个事实，一味强调车是“自己买的，合法的，没什么问题”。

实际上，除了北京以外，其他很多一线城市对于网约车辆的要求都在中高档车以上，售价在13-15万左右。我翻了一下自己的优步行程单，发现前面20多单中的车型具体参数全都达不到这些城市的标准。

而这，也在滴滴官方回应文中得到了体现：“以上海为例，目前从事网约车的车辆符合新轴距要求的车辆，不足1/5。”

三

正如建峰所说的，如果政府真的这么做的话，以后打车会变得越来越难，而且很多专职司机将被迫再就业，选择回老家或者开黑车。就以北京13号地铁沿线地铁口的情况来看，黑车从未消失过，而且要价一般高于用软件叫车。当我问起一位黑车司机为什么不开滴滴的时候，他充满戾气的说：“滴滴马上就要死了，以后（专车司机）都要去开出租去。”显然，他已经听闻了北京的网约车草案。

滴滴的担忧确实存在，“数百万网约车司机师傅或将失去目前的工作机会与收入，这也意味着数百万的家庭将失去重要的收入来源。大量的网约车司机将面对失业打击，成为社会闲散人员，重新寻找工作，或将造成群体性危机和社会不稳定因素。”

不稳定性到底会有多严重，谁也无法预知。

在建峰看来，政府政策是这样的话，那我们也没有办法，只能遵守。让我们开，我们就开；不让我们开了，我们就只能不干了。目前草案还未正式定案，依然有转圜的余地。

建峰现在只能算是兼职网约车司机，所以说起这些事情，会有担忧，但也相对轻松些。因为他有更多的退路，大不了干回老本行，也没有多大损失。但是其他数量庞大的专职司机呢？

其实，关于户籍和车牌的限制是建峰对细则草案的仅有认知，还有众多其他的条条框框他并不了解。比如，网约车不得进入火车站、机场揽客，拼车还有次数限制，甚至还要在车上安装车载卫星定位装置等等。这种情况，可能是目前大多数网约车司机的状态。

到目前为止，专车平台官方还没有明确推送详细的法规草案给司机们，当然，滴滴现在显然还没法接受这份草案。另外，又会有多少社会公众为草案建言献策？转圜的余地又有多少？不得而知。

从现在算起，等新政11月1日正式出台，他还能继续做20天网约车司机。

当我问他11月份还干这份工作的几率有多大时，他说几乎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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