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创业一年半,林德康几乎每个礼拜都会去看一次母亲,母亲经常问他,现在公司怎么样,把 Google 的工作辞了后不后悔?林总是笑着说,现在很好。
类似的问题还有不少人问过。8 年 Alberta 大学教授,12 年 Google Research 科学家,林当时的选择无论在工作层面,还是在生活层面,都跳出了自己的舒适区。
这一点与他交流也能感知。林说话时总会出现奇怪的停顿,他小组成员邢家远就说,“德康老师断句特别明显,说话时总要先想一想,内心活动一定是‘这句话在中文里怎么说’。”
总之,在很多人看来,林原本有更好的选择。
有人曾在知乎上问,NLP(自然语言处理)界有哪些神级人物?作为华人圈屈指可数的 ACL Fellow 之一,林德康(DeKang LIN)的名字被多人提及。有人还补充道,“DeKang LIN. 从 Google 回国,竟然没选择去清华教书,也没接受 BAT 的邀请,而是做了一个小小的 Startup,奇点机智。”
当事人显然不认为这个决定有多不划算。林告诉雷锋网,在硅谷时就经常有创业的想法,也和很多人聊过,虽然离开 Google 是个很难的决定,但一旦有了能让自己“exciting”的想法,下决心还是挺快的。
伙伴
2014 年,林德康好友邬霄云从 Google 离职,为创业做着各种准备,到年底开始组建自己的团队。
林和邬相识于 2006 年,那时候邬刚加入Google ,和林一样,也是 Google 研究院的科学家。同为华人,再加上工作与生活的交集,两人走得很近。据奇点机智软件工程师 Scenny 所说,“德康老师跟霄云合作的 8 年中,是他们 Team 里最亲密的人。”
这似乎不难解释,为什么林最终会选择和邬一起创业。但实际上,林加入奇点机智时,已经是公司成立一年以后,这么长的决策过程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明,二人会师并不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霄云单对单(说服)能力特别强,”邢家远说,公司的技术骨干几乎都是被他一个个说服加入,有人甚至是在完全不认识的情况下通过搭讪而来。但即使如此,在一些初创员工看来,邬想拉林入伙几乎不可能。
Scenny 是奇点机智第一个员工。2014 年年底,他同时拿到了 Facebook 和 Google 的 offer,通过朋友找到邬霄云时,想让对方帮忙挑一下组。当时邬推荐 Scenny 去林的小组,也跟他说了自己要做的事情。
“如果看简历的话,德康老师肯定不会选我。”Scenny 说,“Google 录取的人,简历会放到一个池里,所有 Team 的 Leader 可以在这里招人。德康老师是研究院出来,基本上只招 PHD,所以按照他的标准,我觉得他不可能招一个北大本科生。”
虽然邬随时与 Scenny 同步把林挖来的进展,并表示,“德康 80% 的概率会出来创业,如果他回中国,100% 会来奇点。”但在 Scenny 看来,林加入奇点的可能依然极低,所以即使自己已经加入奇点,他也和林谈好了日后加入 Google 的事情。
转机出现在 2015 年下半年。
林之前的犹豫在于奇点的业务方向,他告诉雷锋网,“霄云一开始做的是深度分享,这样的话,我其实掺和不上什么,所以就没有关注。”而奇点机智开始做输入法后,Scenny 能明显感觉到,在公司里见到林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直到 2015 年圣诞前夕,邬回美国和林在 Google 总部见面,并表示公司业务将转向语言助手时,林才终于下决心离开 Google。“创业很难,如果不是全职做,成功率很低很低。”林告诉雷锋网(公众号:雷锋网),他的目标也一直很清晰——将自然语言处理技术应用到实际生活中,让用户感觉这个有用。
不过,这还解释不了为什么不留在 Google。
一个很正确的决定
时至今日,学术大牛进入企业已经成为一种潮流,但林在 2004 年加入 Google 前,这种事极为罕见。
2003 年 10 月,还在 Alberta 任教授的林开始考虑学术假去向,于是联系了 Google 研究总监 Peter Norvig,Peter 对此十分欢迎,林便将二人往来邮件作为申请材料交给了学校,并很快获得了批准。
可等到来年 3 月,学期快结束时,林又联系了微软研究院。他曾经在夏季假期待过微软亚洲研究院,相对 Google 来说,与微软的人更熟,对方动作也快,次日便发来了 offer。
另外,微软研究院在西雅图,Google 研究院在旧金山,学术假将近一年,林考虑到家人不会随自己一起过去,与埃德蒙顿( Alberta 大学所在地)有直飞航班的西雅图显然更方便一些。于是他向 Peter 表明了自己的选择,但没想到 Peter 对他说,“别急着做这个决定,你过来看看,把家人也带来看看。”
今天或许很难想象学术界与工业界之间的泾渭分明,但在十多年前,林还在 Alberta 大学任教时,“当教授就意味着一辈子在学校,一般会一直干到退休。”也有朋友对林说,二十岁就能看到六十岁。
林倒没有觉得这有多不好,“至少在学校做的事情都挺有意思,那样的生活让人满足,只不过不知道后面会撞到什么机会。比如 Google。”他说。
林至今毫不掩饰第一次到 Google 时的兴奋,“我特别喜欢这个地方,大家做的事情也特别棒,好像能将 NLP(自然语言处理)应用得更直接。”Peter 顺势问他,愿不愿意全职过来,而不仅仅是学术假。就这样,拜访变成了面试,双方很快达成了一致。
如果没有 Peter 这番邀请,林去微软研究院便是定局,而如果去了微软,据林估计,学术假结束后,自己最终还是会回到学校。所以现在回想起自己当时的选择,林认为,“这是一个很正确的决定”。
没有“记忆”的Google
“Dekang(德康),you have a PhD,dont you?”Alberta 前同事发现林在 Google 没有独立办公室后戏谑道。这句话在某种程度上点出了林从 Alberta 到 Google 的变化。当然,他喜欢这种变化。
即使同样是发表论文,在 Alberta 和 Google 差别很大。林告诉雷锋网,在学校是必须发表论文,因为那是每年的考核标准,但在 Google,没人鼓励你写,也没人不让你写。动机是推动类似 TensorFlow 这样的开源项目,对行业做贡献,占领从业者认知。
而在操作层面,“发表学术论文一定要说服别人,所以得花很多时间把其他的可能性再做一遍,这种事纯粹是为了写文章,而在 Google 写论文,只要说服自己,这样的文章反而是确实想说的,而不是浪费时间。”
虽然累计发表了 90 余篇论文,论文也被引用过 14000 余次,但林已经不记得自己最后一次以第一作者署名发表论文是什么时候了。
这与他加入 Google 的初衷有关,也是他 2013 年从 Google Research 转到工程部门的原因。“真正有用的东西,自然而然就不想写文章,产品是最能体现研究成果的,如果能把产品做出来,为什么还要写文章帮助别人复制你的产品?”
Google Research 没有产品出口则无疑让林感到尴尬,当他还在研究院做问答系统时,必须找工程部门谈产品化,“但 Google 的人都很聪明,什么东西都觉得自己能做出来,所以不愿意用别人的方案,即使用了也比较外围。”
更让人崩溃的是,“工程部门的产品周期都比较短,时间长了这拨人就去做别的东西,而找到下一拨人一起做时,这中间是没有记忆的,又要解决很多同样的问题。”谈到这些,林离开 Google 的原因便呼之欲出了。他告诉雷锋网:
“大公司惯性很大,Google 做语音助手也是,主要是把已有的服务放到对话框里,这种事最容易,大家也喜欢做,要是做一个全新的东西,其实总要踩这个人的脚,或者那个人的脚。要是在一个创业公司,我们就可以完全掌控,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于是 2016 年 3 月,新年过后,林德康办好了 Google 的离职手续,4 月以 CTO 身份正式加入奇点机智,5 月便代表公司对 A 轮投资人说,“我们要做语音助手,而不是深度分享。”
这条路是最好的
林德康接受雷锋网采访那天,科技圈头条是 AlphaGo Zero 完虐 AlphaGo,“无监督学习论”甚嚣尘上。林否定了这种论调,并表示,即使 19 × 19 的棋盘可能性再多,也有边界,而对包括自然语言交互在内的 AI 来说,最难的地方便是不知道边界在哪。
所以奇点机智的语音助手——小不点,一直没以仿人的姿态示人,与 Siri、Cortana 相比,交互的针对性也更强,“小不点是在应用里帮用户做事,应用场景很明确,猜中用户意图的概率会高很多。”
虽然用完全不同的方式,实现了自然语言技术的产品化,但林毫不避讳与巨头处在同一赛道的残酷。在他看来,语音助手不可能在很窄的领域成功,要么很大,要么不存在。至于小不点会成为炮灰还是杀出血路,他没有直说,而是告诉雷锋网,
“从历史的角度看,Siri 这种接后台服务的语音助手发展慢,多少年也覆盖不了多少功能,我们比它快很多。而语音助手只要帮助用户的频率足够高,哪怕它不是全能,用户也更愿意用。”
实际上奇点也不可能像大公司那样做平台,做生态,虽然林身上有不少光环加持,但他始终保持一份创业者的自觉,“如果我们像 Google、苹果那样搭一个平台,谁来接入?”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林都认为,小不点现在走的这条路,“是最好的。”
“当然,失败的可能性也大,”林笑道,“如果失败概率小的话,这个事也轮不到我们来做。”而在他看来,炮灰与否又与他个人选择的正确性毫无干系,“因为成功的不可控因素太多,所以对输赢来说没什么参考价值,反正只要是自己喜欢做这件事,就不会输,只会有赢得更多或更少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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