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说“植物会说话”的时候,有可能已经陷入一个误区:说话的背后是交流的意图,暗指能够说话就代表着某种我们认定的智力活动。但实际情况可能并非我们想象的那样。套用维特根斯坦的名言,“如果狮子会说话,我们也是无法听懂的”,狮子正如同植物,都是迥异于我们的生命存在,语言只服务于(反过来也塑造了)产生出它的生命形式的实际需要。这也等于是排除了人格化植物的冲动。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利维坦(ID:liweitan2014),作者:Chris Baraniuk,翻译:Yord,题图来自:《阿凡达》
劳拉·贝洛夫(Laura Beloff)的植物似乎会发出咔嗒声。她将植物的根系和一个接触式麦克风相连,以探测土壤中微弱的高音。通过她写的软件程序,这些声音的频率被降低,使得人们可以听到。
贝洛夫是艺术家,也是芬兰阿尔托大学(Aalto University)的副教授。当她伏案工作时,旁边的植物装置传来欢欣的咔嗒声。这时出现了令人诧异的一幕。贝洛夫说,这是最为诡异的事情。当时,有人来到她的房间,咔嗒声便停止了。当那个人离开后,声音又出现了。后来,更多的人来拜访她,这些声音又再次停止了。只有当人离开后,声音才会重新响起。贝洛夫说:“我至今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劳拉·贝洛夫与她的植物。© Bioart Society
就好像这株植物只想和贝洛夫私下交谈,而它一直在对她说话。
贝洛夫断断续续地研究植物发出的声音,时间加起来超过两年。她仍然不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没有昂贵的设备,只有一个简单的麦克风,她认为这可以从土壤或其他来源中收集微生物的声音——并不一定是植物的声音。植物正在交流或对进入房间的人做出反应的说法,其实只是一种推断。
但是,这种可能性,这种微乎其微的概率,让贝洛夫为之着迷。她说:“真的是这样吗?这就是问题所在。”
关于植物及其生活,我们还有很多知识盲区。现在,研究植物的人正在争论花和灌木在多大程度上可以和彼此或其他生物交流。如果它们可以,这是否意味着它们具有智力?
不断有科学研究带来新的发现,显示出植物的复杂性和令人惊讶的能力。植物也许比某些人认为的更复杂。但是,认为它们能够与人类“交谈”的观点仍然饱受争议。
尽管如此,一些人仍试图和植物对话。他们是植物对话者。
贝洛夫在了解莫妮卡·加利亚诺(Monica Gagliano)和其他研究者的试验后,产生了倾听植物根系声音的想法。在过去近十年中,西澳大学(University of Western Australia)的加利亚诺发表了一系列论文,表明植物能够交流、学习和记忆。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她一直呼吁科学家要更加重视植物能够通过声音传递和获取信息的事实。在2017年的研究中,加利亚诺和同事证明了植物能够通过根系感知水声的振动,这可能会帮助它们定位地下水。
加利亚诺确信植物能够交流。她说,证据确凿。
在2012年发表的一篇广泛被引用的文章中,她和同事报告了对植物根系咔嗒声的检测。研究者利用激光振动计探测根尖的声音。加利亚诺说,这些设备在实验室环境下被浸在水中,处于植物根部,这样可以确保探测到的声音的确是从根部发出来的。
然而,要确定这些声音有着交流作用尚需更多证据。加利亚诺说她观察到了植物根系通过改变生长方向,对相似频率的声音做出反应。
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仍然不得而知。加利亚诺吃惊地表示,在非实验环境下,她听过植物说话。
她说这一体验“已经超出了严格意义上的科学范畴”,而且第三方观察者无法利用实验室设备检测到她听到的那些声音。不过,她确信她多次听过植物对她说话。
她说:“不仅是我,还有几个人也在同样的地方听到了同样的声音。”
不管你是否相信这些言论,多个研究团队的最新研究已经给出关于植物和声音的各种新发现。比如,2019年以色列的研究人员发现,植物在暴露于蜜蜂的嗡嗡声时,花蜜中的糖分会增加。
植物这样做也许是为了奖励那些采蜜时帮助授粉的昆虫,比如蜜蜂。当然,也有一些昆虫只是掠夺花蜜,既不会采集也不会传播花粉,这于植物无益。只有当研究者将植物暴露于蜜蜂的声音或相同频率的声音时,花蜜中的糖分才会增加。
其他一些研究找到了声音可能影响植物的多样方式。例如,给植物放毛毛虫啃食叶子的声音,这些植物会在面对饥肠辘辘的真正的毛毛虫时,产生更多的化学物质以防止被啃食。
类似的研究让人们不禁好奇,我们是否能够用特别设计的声音来影响植物。中国的一个机构——青岛物理农业工程研究中心已经设计出一款向植物播放声音的特殊装置。其制造者称这可以提高产量,减少肥料需求。
研究证明,树木和其他植物的根系会用化学信号来交流。© Inhabitat
声音同样可以帮助植物和其他生物建立互惠关系。在加里曼丹岛,食肉植物赫姆斯利猪笼草的笼子后壁可以反射蝙蝠的声波。这会吸引蝙蝠到植物到栖息处休息,并留下排泄物以滋养植物。2016年,一篇研究植物和蝙蝠声音的关系的论文指出,一种与上述植物具近缘关系的猪笼草,因其不依赖蝙蝠排泄物的滋养,就没有那种可以吸引蝙蝠这种会飞的哺乳动物的反射性表面。
这些研究都有助于证明声音对于植物而言十分重要。但是植物可能感知或感觉声音的具体机制尚不明确。声称植物能够自动对声音刺激做出反应是一回事,但声称植物可以倾听并对声音做出思考,然后决定做出怎样的反应又是另一回事。大多数人会争辩所谓的智力很大程度上是动物的专属能力。
德国海德堡大学(University of Heidelberg)的大卫·罗宾逊( David Robinson)秉持怀疑态度。他和很多人一样,强烈批评植物拥有智力或它们能够像人类一样交流的说法。植物对于声音刺激的反应尽管十分有趣,但只是一种先天程序,死板而僵硬。他说,这和思维过程毫无关联。
动物的大脑中有通过电信号传递信息的神经元,但植物没有神经元。罗宾逊认为,一般说来,植物缺乏思考机制。但是,据说信息仍然可以通过化学信号在植物内部传递。
同样引起争议的,还有植物能够学习的观点。一位研究者试图重现加利亚诺及其同事的植物学习实验,但并未得到相同的结果。加利亚诺及团队公开回复,重复实验的方法和他们先前的并不一样,因此无法对他们之前的结果进行可靠评估。
尽管植物会对某些声音刺激做出反应,有时还能够和其他生物进行化学交流,但许多人认为这和聊天并不是一码事。
进化生态学家莫妮卡·加利亚诺。© The New York Times
罗宾逊说他不否认植物有我们不知道的能力的可能性,但他也坚持认为,我们不应该将植物的交流能力和我们的交流能力相提并论,也不应该试图与植物对话。
“我认为许多人都在人格化植物,让它们看起来更像我们。”他说。
同时,他并未一笔带过两方研究者的分歧:一方认为植物天生具有认知能力,另一方则否认如此。“这是正在交战的两方,”他说,后又补充道,“我是说唇枪舌战。”
这并不是暗示研究者之间存在派系分裂。研究者对植物能力的看法千差万别,除了罗宾逊之外的许多科学家仍然不相信植物是有智力的——在任何一个人看来,智力都是类似于人类交流能力的前提。
但是,爱丁堡大学(University of Edinburgh)的荣誉教授托尼·特里瓦弗斯(Tony Trewavas)对此持不同意见。他认为,在更广义的定义下,植物可以被视为有智力的,因为它们的确可以对刺激做出反应,以提升它们的生存概率。他将这比作一头从狮子旁逃开的斑马。我们自然而然地认为那是一种智力反应,却不认可植物杀死自己的一小块叶片以避免毛毛虫卵在上面孵化的行为是智力的表现。
特里瓦弗斯还指出,树木依赖土壤中的微生物网络以定位营养物质,这是不同物种之间的交流形式。
“所有生命都拥有智力,因为如果不是这种情况,它们就不会存于现世。”特里瓦弗斯说。这的确令人深思。所以,根据定义,生存就是智力存在的证据吗?
不管怎样,一个人如何能够和植物说话或者解码植物“话语”,这仍然是一个谜题。
贝洛夫说,虽然她对植物能够说话的可能性很着迷,但她仍然怀疑这一点。
“肯定有人说他们能够和植物交流,”她说,“但我从一个更符合逻辑或更科学的角度来看,这不大能做到。”
还有一个问题是,如果我们能够和松树交流、和大丽花讨论,那我们会说些什么。
“也许这些植物愿意和我们交流,”贝洛夫自忖道,“谁知道呢?”
原文:www.bbc.com/future/article/20210831-the-people-who-believe-plants-can-talk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利维坦(ID:liweitan2014),作者:Chris Baraniuk,翻译:Yo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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