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电影配乐越来越“吵”了?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NOWNESS现在(ID:NOWNESS_OFFICIAL),作者:Eurus,编辑、排版:苦丁茶,原文标题:《为什么电影里的炸场BGM越来越多?》,头图来自:《爱乐之城》

你有被影视作品的配乐“吵”到过吗?

比如坐在影院里,明知道铺面而来的交响乐,是带着煽情的目的有备而来,可说什么也掉不出一滴眼泪。又比如一心想专注于画面里激烈场景的时候,偏偏被尖利且不和谐的音符刺激得耳膜生疼。如果这些体验你都没有过,那么恭喜你,幸运地躲过了那些“聒噪”的配乐。

©️ 星际穿越 Interstellar (2014)

什么样的配乐是“吵人”的,恐怕是个见仁见智的问题。譬如最近释出的电视剧版《三体》预告片中,从bgm的第一个音符出现,就几乎把“我是大片”的氛围感拉满,人声吟唱和钟表音效的加入,则明显听出了向知名电影配乐作曲家汉斯·季默致敬的意思。

这段简短的配乐片段,带给不同观众的听感也截然不同,有人称之为“一听到就会起鸡皮疙瘩的震撼”,有人则表示“一惊一乍喧宾夺主”,还有人认为“流于千篇一律,毫无新意”。那么问题来了,什么样的配乐,才能征服观众挑剔的耳朵?

“坏”配乐vs“好”配乐?

为电影制作适当的配乐,是一件多少有点玄学的事儿。

即使是目前拥有不少忠实拥趸的音乐人汉斯·季默,也有失手的时候。早在《敦刻尔克》上映时,季默就遭遇过质疑,不少普通观众最直观的感受是,其制作的电影配乐“太吵”。

©️ 敦刻尔克 Dunkirk (2017)

专业人士则给出了更为具体的理由,美国作曲家与音乐理论家Roger Lee Hall曾评论道:《敦刻尔克》中不少篇幅的配乐,严格来说并不能称之为“音乐”,只是“有忽大忽小音量变化的声音”。

片中唯数不多能够让观众产生记忆点的配乐,是在影片接近尾声时出现的“变奏曲15”,而这段音乐也并非季默原创,而是截取自英国作曲家爱德华·埃尔加的Enima Variations。并且季默在影片中对原曲的改编,还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原曲经过回环往复的铺垫,从而渐次增强的悲剧感。

©️ 银翼杀手2049 Blade Runner 2049 (2017)

直至《银翼杀手2049》上映时,推特上曾一度挂出#stopHansZimmer 的tag,虽然风波的起因并非是配乐本身,而是源自与影片导演丹尼斯·维伦纽瓦有过多次合作的音乐人约翰·约翰逊(Jóhann Gunnar Jóhannsson),选择退出《银翼杀手2049》的配乐工作。但季默还是因此成为众矢之的,受到了来自影迷与专业影评人、乐迷与专业音乐人的多方质疑,认为他的音乐在影片中过于“霸道”和“抢戏”,态势略显喧宾夺主。

这些质疑并非凭空而来。范吉利斯(Vangelis)为1982年《银翼杀手》制作的音乐,可谓是珠玉在前,不仅是受到影迷与乐迷公认的其最有代表性的作品,同时在电子音乐史上也有一席之地。以合成器为基础的配乐中,融入了经典好莱坞黑色电影的爵士乐元素、新古典主义音乐元素,以及某些带有中东地域风格与色彩的音乐元素,在音乐的烘托下,赛博朋克都市雾霭连天、未来渺茫的末世感,在银幕上呼之欲出。

©️ 银翼杀手 Blade Runner (1982)

尽管不难听出,季默在《银翼杀手2049》中,努力保持着与前辈如影随形的步调,同时不陷入亦步亦趋的复刻。但相较于范吉利斯,季默的赛博朋克之旅,还是多了一丝商业配乐中规中矩的味道。如果前者创作的电影音乐担得起“作品”二字,那么后者或许只能被称为“作业”了。

是Composer,也是Storyteller

如果将时针拨回到默片时代,电影配乐的作用,更确切说,它的功用,远比在当下的电影作品中更为突显。无论是模拟环境与空间的氛围,还是为故事的起承转合制造戏剧性,以及强调人物心理与情绪,很大程度上都要依靠配乐完成。这就意味着自电影配乐这一音乐创作的分支诞生开始,就与纯粹的艺术性表达不同,而是承载了一定的功能性。因此可以说,一位合格的电影配乐作曲家,不仅是音乐创作者,也是故事讲述者。

©️ 乱世佳人 Gone with the Wind (1939)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经典的配乐,好像能在观众脑内自动播放电影画面,从《乱世佳人》恢宏的交响组曲,到《爱乐之城》跳脱的爵士乐章,无一不如是。而诸如霍华德·肖创作的《指环王》系列音乐“The Shire”,约翰·威廉姆斯创作的《哈利·波特》系列音乐“Hedwig's Theme”,甚至是BBC剧集《神探夏洛克》系列的插曲“The Game Is On”,完全可以在第一个小节出现的时候,就将粉丝带回中土、霍格沃茨或是贝克街。

©️ 爱乐之城 La La Land (2016)

曾经有音乐领域的教授和他的学生们进行过一个实验,他们尝试关掉《加勒比海盗》的音乐,对比在有无配乐的情况下,观看电影的观感会有哪些不同。实验结果是,绝大多数受试者,在无配乐的情况下,甚至无法坚持看完电影的前半小时。这也从一个侧面证明,使用得当的配乐不仅能为影片增色,甚至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效用。

2011年,麦当娜执导了她的第二部长片《倾国之恋》,单就剧情而言,影片的故事结构相对松散,旨在讲述一位情场失意的都市女孩,因一场展览,对辛普森夫人的生活产生了基于自身经历的不同理解。这个多少有些“自说自话”味道的故事,在波兰作曲家阿贝尔·科热尼奥夫斯基(Abel Korzeniowski)创作的配乐加成下,有意为之地增出一种古典悲剧式的力量感。

©️ 倾国之恋 W.E. (2011)

尤为值得一提的是片中的Evgeni's Waltz,由钢琴独奏的,单调而工整的华尔兹舞曲,与辛普森夫妇“出格”的爱情童话,在无形与有形之间,互为一组有趣的对照。且麦当娜设置在影片中的,“活在本世纪最伟大的爱情童话里,究竟是一个祝福还是诅咒”这一颇有哲学辩证意味的问题,也随着音乐的绵延,被自然地推到观众面前。试想,假如没有配乐的加成,这个问题从客观而言,或多或少有一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刻奇感。

夜行动物 Nocturnal Animals (2016)

阿贝尔·科热尼奥夫斯基(Abel Korzeniowski)也是汤姆·福特的“御用作曲家”,《单身男子》与《夜行动物》两部影片的音乐,亦出自他手。其简洁而内敛的、带有典型浪漫主义风格,同时融入现代欧洲音乐元素的电影配乐,被乐评人誉为“给耳朵的巧克力”。对于这两部情感充沛,但情绪克制的电影而言,阿贝尔的配乐,也为全片增色不少。

写音乐,不如玩音乐

电影配乐诚然有为影片整体服务的功能属性,但对于有一些“玩儿心重”的导演来说,在音乐上,大有可以玩出花样的空间,比如导演保罗·托马斯·安德森(PTA)就是一位相当出彩的电影音乐玩家。在《私恋失调》中,他拉上自己的“好搭档”音乐人Jon Brion一起,玩得十分尽兴。

©️ 私恋失调 Punch-Drunk Love (2002)

片中的音乐初听有种滑稽的怪异感,却与片名中的Punch和Drunk的状态十分贴合,将焦虑、烦躁又浪漫、缠绵这几种看似南辕北辙的情绪,糅合得非常圆融。如果观众足够仔细,并且脑内的电影配乐曲库有一定的储备量,不难发现《私恋失调》的音乐,与动画片《猫和老鼠》有不少相像之处,转念一想,这爱情游戏,可不也像猫逮老鼠似的,你来我躲,我追你藏。

在创作《魅影缝匠》时,PTA与Radiohead的吉他手Jonny Greenwood第四次合作,探索主人公雷诺兹,这位生活在20世纪50年代的英国设计师的精致“音品”。在PTA的建议下,Jonny参考了库布里克版《洛丽塔》,以及大卫·里恩影片《深情的朋友》中的配乐风格,以钢琴与弦乐为主,创作出了在古典主义的躯壳之下,如同毒入骨髓般病态缠绵的音乐篇章。

©️ 魅影缝匠 Phantom Thread (2017)

玩音乐,无论对于电影导演,还是配乐的创作者,都有一定的要求。能玩得好,当然就能获得1+1>2的收益,譬如导演程耳在《罗曼蒂克消亡史》中使用到的两首插曲,由其本人作词的《你在何处,我父》,与知名音乐人梅林茂操刀的“Take Me to Shanghai”,前者将纯真的童声与残酷的画面结合,对比之下,极不和谐的冲击感呼之欲出,后者则以化繁为简的词曲,试图烘托百感交集的复杂情感,同样是对比感,却达成了文学创作中“言有尽意无穷”的意蕴。

当然,也有不少导演,生怕配乐“吵到”观众的耳朵,索性大胆地在电影中,完全不使用任何配乐。像是弗里茨·郎的代表作《M就是凶手》,希区柯克的《夺魂索》与《群鸟》,伯格曼的影片《冬日之光》,以及科恩兄弟的《老无所依》,当中都没有使用到配乐。

群鸟 The Birds (1963)

老无所依 No Country for Old Men (2007)

观看电影时,我们往往会忽视在“听”上大作文章的创作技巧,因为“听”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感官体验。没有任何配乐加成,也能拍出《恐惧的代价》如此惊心动魄的悬疑场景,而优秀的配乐也能让我们在看完一部电影后,反复地回味曾经陷入的“旧梦”。但如果当配乐也成为“奇观”向的类型元素,我们的耳朵也许终究会对此疲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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