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科工力量(ID:guanchacaijing),作者:清柠,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11月12日,对于普宁的普通人而言,是平凡宁静的一天。
中药,是这座广东小城历史悠久的经济引擎。自明清时代开始,当地就形成了中药交易市场。随着中药交易的逐步正规化,普宁贸易集散地的优势逐步显现。根据海关总署数据,普宁中药材1-4月出口1874.7万元,增长134.8倍,占全省中药材出口的6.8%。当地“南药基地”的名号,可谓名副其实。
不过从今年11月开始,投资市场听到“普宁”和“中药”时,可能会想到这条坏消息:康美药业因年报等虚假陈述,导致投资者产生重大损失。这场A股史上最大规模财务造假案,赔偿金额达到24.59亿元,达到历史新高,创造了“特别代表人诉讼第一案”的记录。
然而康美掀起的“300亿造假风暴”,还远未停息。
康美产业之恋:中药起家,资本做强
如果不考虑财务造假,康美确实符合“地方发展,资本做强”的标准逻辑。
1996年,马兴田和许冬瑾在当地结为夫妻。许冬瑾的父亲靠转卖玉石中药发家,家境殷实。马玉田虽然条件有限,但也有经商的想法。二人一拍即合,决定通过转手中药材发家致富。
这对创业的夫妻,显然摸准了时代的脉络。1996年,国家颁布《整顿中药材专业市场标准》,中药材专业市场凭标准发证,不达标就停业。普宁中药市场整合洗牌,并在当年7月领取市场登记证,成为了全国首批国家级定点中药材专业市场。许马二人因此靠销售田七,在当时赚了几十万。
赚到钱后的第二年,他们乘上了药厂承包潮的末班车,和鲁南、恒瑞、扬子江等国产药企一样,在当地收购了一家药厂。利用工业化厂房,中药材的切片、薄厚、质地等指标就可以标准化。马兴田甚至还把中药的剂量和规格进行规范,为层出不穷的中药饮片埋下了种子。
蛮荒期的医药产业,能做标准的是少数,康美因此获得了GMP认证,甚至还成了GMP标准的制定者。依托标准背书,康美顺势推出了络欣平、利乐、诺沙等药物,放到现在,这些药物是降血压和抗病毒的常见药。然而在当时,这些药物都是国家级新药,站在行业前列的康美因此迅速做大。
药企做大之后,战略各有侧重,鲁南选择基药,恒瑞专攻肿瘤。与上述几家企业相比,康美选择保守,又杀回了中药领域。中药与西药相比,来源广泛但是销售集中,只要掌握渠道,就能掌控整个行业。
后来的康美,全国5个大中草药批发市场占了4个,还拿下了广东省中医院——全国最大中医医疗机构的药品供应链服务。从药材到药店,只要做中药,都要围着康美打转。现在的普宁,还有一家康美中药城。它正是康美承包普宁中药材专业市场后投资升级的杰作。
从秦池酒业到云南白药,拥有一定资源的地方企业总喜欢在央视砸钱买广告位。康美药业也选择砸下重金,请来任泉和李冰冰拍摄《康美之恋》MV。全国各地的观众不一定知道康美卖中药,但总觉得康美的名字,似乎有点熟悉。
然而忙着看广告和买药的观众可能会忘记这样一件事:2001年,康美药业在上海证券交易所上市了。
股价一路狂飙:财务造假,规模百亿
进入资本市场之后,康美药业虽然在股市上平步青云,却无法在数据上自圆其说。从营业收入看,康美药业在2011年,营业收入就达到了近112亿的规模,同比上涨80%。同样经营中药的同仁堂“业绩破百”,却还要等到2015年。
更有意思的是,按照医药行业的规律,医院用药往往延期付款。然而手握省中医院、营业收入暴涨的康美,应收账款却基本没什么变动。多出来的“中药”,更像是从空气里变出来的。
营收诡异的康美,借钱反而很顺利。康美药业自上市以来,累计募资金额833.87亿元。康美药业2011-2014年合计发行债券55亿元,2015-2018年累计发债456.5亿元,规模攀升8倍多。再看银行贷款,康美2015-2018年银行借款615.19亿元。
可以看出,康美在2015-2018年一直处于“钱多债多”的异常状态。不过在股市上,康美药业却从11元一路飙升至28元,甚至出现了“别家不涨康美涨”的“盛况”。这个时期的马兴田,频繁进行股权质押操作,把手中的股票变成贷款,比例高达99.8%。
事已至此,康美药业的财务骗局已经初见雏形:利用中药业务虚报营收,再借助虚报数据进行融资借债,获得的现金购买自家股票,通过股权质押套现。由于康美药业长期融资套现,相关金额规模,很可能已经达到上百亿。
2018年,证监会发现康美药业财务报告真实性存疑,决定立案调查。然而压力之下的康美药业,却发出了这样一则公告:
由于公司采购付款、工程款支付以及确认业务款项时的会计处理存在错误,造成公司应收账款少计 6.41亿元;存货少计 195.46亿元;在建工程少计 6.32亿元;由于公司核算账户资金时存在错误,造成货币资金多计 299.44亿元。
作为对比,采用虚增营业收入造假的尔康制药,2015年虚增收入规模1805.89万元。整个案件两年来虚增营收2.73亿元,虚增净利润2.48亿元。当时的康美作为“A股药王”,造假规模居然达到300亿元,不但对医药板块造成了重大打击,更是动摇了整个A股市场的信心。
如此恶劣的公告态度,也让证监会的措辞迅速升级,指责康美药业“肆意妄为”“丧失诚信底线”“触碰法治红线”“动摇上市公司信息披露制度根基”,其严厉程度前所未有。
官方下场,证据坐实,康美药业应该难以翻身,然而由于旧版《证券法》的限制,证监会去年对康美药业相关责任人的“顶格”处罚,只有每人60万元。马兴田夫妇的处罚也只有90万元。
这样的处罚,显然跟造假的恶劣程度不匹配。今年3月26日,中证中小投资者服务中心公开接受了50名投资者委托,将康美药业案的后续诉讼转为了特别代表人诉讼。简单来说,5.5万投资者借助特别代表人模式,形成“集体原告”起诉康美药业。这才有了24.59亿元的创纪录赔偿。
案件后续审理:集体诉讼,金额最大
康美药业案的审理,对于我国投资市场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散户股民状告上市公司,在这些年并不罕见:2018年底,联建光电因虚假陈述遭到起诉,被判赔偿288名原告损失合计2008.66万元;2019年,抚顺特钢财务造假案曝光,3000名投资者索赔金额超2亿元。去年闹得沸沸扬扬的獐子岛虚假陈述案,也还在开展后续的跟进赔偿。
同上述案件相比,康美药业案带来了中国投资领域规模最大的一次赔偿。传统投资纠纷诉讼中,尽管上市公司作为被告方,可能进行十亿级别的资金调动,然而在相对落后的法律体系下,确定赔偿金额只在百万级和千万级徘徊,并不会对上市公司的地位造成根本的撼动。
此次获赔金额达到24.59亿元,尽管不如涉案的上百亿规模那么庞大。但是这一处罚,已经证明了新《证券法》体系下财务造假行为的追责力度。让法律执行跟上时代,也代表着监管机构对于相关违法行为的进一步震慑。
除此之外,康美药业案的处罚与以往相比,更强调处罚造假“责任链”。广州中院的宣判中,除了马兴田夫妇之外,还包括数名独立董事。针对康美药业造假暴露的重大审计漏洞,对应审计机构广东正中珠江会计师事务所也将承担100%的连带赔偿责任。
连带赔偿责任的确定,也再次借助法律手段证明了独立董事并非“坐地拿钱”的虚职,而是要介入上市公司信息披露等关键事务的决策,履行相关职责。
这场案件中,特别代表人诉讼机制的出现,也代表着“散户血亏有法可依”。在虚假陈述引发的投资纠纷案件中,类似的集体诉讼案例是2001年的东方电子案,当时该案涉及索赔原告近7000人,《民事调解书》达6591份。
与20年前的案件相比,康美药业造假规模更大,涉及人数更多。因此需要采用特别代表人诉讼方式,将力量有限的散户权益集中。本次诉讼中,特别代表人代表了5.5万名投资者,占据康美股东比例近两成。随着特别代表人诉讼制度的深入,更大规模的集体诉讼将得以开展,保障投资者的合法权利。
不过从股价走势来看,身负重债的康美可能还要躁动一阵:在案件公布结果前一周,ST康美自开盘3.76元开始持续走高,本文截稿时,ST康美股价达到4.43元/股,涨幅1.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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