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如何让生活环境更安全？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建筑手帐C（ID：archipocket），作者：建筑手帐C，原文标题：《CPTED：环境设计怎么预防犯罪？》，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设计能让你远离犯罪吗？

自从美国的城市犯罪在 1960 年代达到危机以来，建筑师和城市规划者一直在提出这一主张——通过环境设计预防犯罪（CRIME PREVENTION THROUGH ENVIRONMENTAL DESIGN），即通过设计建筑环境以创造更安全社区的方式。

这种被动式的干预手段，可以给犯罪分子更多的威慑作用，并影响犯罪心理、减少犯罪倾向。同时，环境设计可以一定程度上减少人力监督的成本，在设计之初对城市有更好地规划和设计，并提高人们对城市的归属感。

一、起源：环境心理学

环境设计预防犯罪（CPTED）起源于 1960 年左右的美国，当时人们认为城市更新战略正在摧毁城市自我监管所需的社会框架。1961年，简·雅各布斯的著作《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认为美国的城市多样性和活力正在被破坏。

当时的美国社区之间彼此隔离、街道宽大却空荡荡、车行为主代替了行人。针对这些问题，简·雅各布斯认为目前的城市缺乏居民观看街道的能力以及白天和黑夜都在街上使用的人。她因而罗列出了确保城市街道安全所需的三个属性：私人和公共空间的明确划分，用途的多样性，以及高水平的人行道。

 1975 年的芝麻街杂志所创造的艺术地图，满足雅各布斯的场所营造标准：街区短、建筑年龄不同、居民密集。

并且对于街道而言，雅各布斯提出了“街道眼”这一概念。她认为提高街道上的人群逗留和使用，可以提供自然的眼睛去帮助守护街道安全。

她提出了一个著名的建议，即低层、混合用途的社区可以更多地关注街道，这将使居民能够监管自己的社区。在雅各布斯的框架中，通过设计实现的自我监管可以改善城市情绪和降低犯罪率，因为对犯罪行为有威慑作用和心理改善。

Schlomo Angel 是 CPTED 的早期先驱，他认为：“物理环境可以通过划定领土、通过增减道路可达性，以及促进公民和警察的监视，对犯罪环境产生直接的影响。” 在他看来，犯罪与街道上的活动水平成反比，并且商务区特别容易受到犯罪的影响，因为街道缺乏平常活动，使个人更容易实施街头犯罪。

1970年，犯罪学家 C. Ray Jeffery 创造了术语 CPTED。而建筑师奥斯卡纽曼同时创造了“防御空间”（Defensible space）的概念。其中，防御空间必须包含两个组成部分：

一是让该空间被人们连续看到，这会减少居民的恐惧，并让他们意识到那些潜在的罪犯容易被观察和识别。

二是人们愿意在犯罪发生时进行干预。通过在人们生活和工作环境中建立联系、增加安全感，并鼓励人们在自己能够控制的区域承担起主人翁的作用。

根据纽曼的说法，将住房开发中无差别的户外空间（左）划分为半私人和私人空间（右）将鼓励居民自我监管。

纽曼的第一代防御空间有三个主要的原则：领域感、监视和形象。

1. 领域感

根据纽曼和他的合作者、心理学家乔治·兰德的说法，在现代住房项目中，地域性尤其严重缺失。大片的社区被无差别地建设，而地区的专有性没有得到尊重。

根据心理学家的说法，未分化的群体是危险的，因为每个旁观者都可以在匿名的、无人认领的空间中逃避公民义务。但有了明确的责任感和主人翁意识，旁观者就会成为捍卫者。

领域感的创造可以帮助人们对于社区的归属感，从而提高人们见义勇为和干涉犯罪的积极性。

在建筑方面，1970 年代和 1980 年代从高层公共住房转向低层高密度住房的趋势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归因于纽曼的领土理论，因为低密度的住宅可以提高居民对私人领域的掌握力和监视。

2. 自然监视

纽曼的第二个原则，“自然监视”，类似于简·雅各布斯的“街道上的眼睛”的模型。但与雅各布斯不同的是，纽曼认为监视是对领土的补充，而不是其本身的解决方案。

纽曼同意雅各布斯等住房专家的论点，即定期监控专有场地对于帮助居民确定行为何时正常、以及何时进行干预至关重要。他特别关注他所谓的“视觉剥夺的半公共内部”，例如电梯附近的走廊、窗户应该对准外部庭院、以便进入的居民可以看到谁在那里等着。

“蜿蜒的通道为抢劫犯在等待受害者到来时隐藏自己提供了许多机会。”纽曼特别提到了这些小路拐角处的灌木丛，将这类城市景观描绘成一个危险的地方，因为难以察觉犯罪分子。取而代之的，更加清晰明了的空间更难让犯罪分子隐藏。

3. 形象

纽曼的第三个原则虽然更加模糊，但矛盾的是，它可能是最有效的。他认为，住房项目的形象是关键。尽管房屋管理部门的建筑通常做得很好，但由于必须使公共住房显得节俭，因此部分公共房屋的设计导致该地区被污名化，成为了犯罪的聚集地。

缺乏维护和打理的形象给人不安全的感觉，而根据“破窗理论”，这样的房屋容易吸引更多的犯罪分子入住。相比之下，精心维护的住宅和社区景观，更容易产生安全感。

香港的住宅通过颜色等方式，显示“被维护”的感觉，既可以增加客流量，又可以提升当地的安全感和归属感。

二、具体内容和导则：详细策略

当人们在附近感到安全时，他们更有可能相互交流并在犯罪发生时进行干预。这一环境犯罪学强调了自然监督、访问控制、领域感等主题的深度研究。同时也强调了犯罪学上的“破窗”理论，即缺乏维护、被忽视的区域更容易激发犯罪，缺乏对犯罪的威慑作用。

1. 城市规划

针对领域感和自然监督，小街区、密路网、行人为主的城市更有利于人们对街道的掌控力，也更利于街道活力和安全性。

Livable Streets，Donald Appleyard 1981

另一方面，混合功能社区可以帮助城市在时间和空间维度上提高人流量。大部分的现代城市由于产业区和住宅区过于集中，导致城市出现较为严重的潮汐现象，即很多办公区域晚上出现空城，而很多住宅区白天街道又缺乏活力。因此，混合功能有利于让工作和生活互补，增加街道的利用率。

因此，多元化的社区构成有利于维持城市全天候的活动。所以简雅各布斯也提出了城市需要有老旧建筑混合，其主要的目的是人口结构的多元化。老年人和小孩可以填补白天的活动。

2. 街道设计

自然监督通过提高公众对潜在犯罪者的可见度，增加了越轨行为的感知风险。自然监视是通过设计物理特征、活动和人员的位置来实现的，以最大限度地提高空间及其用户的可见度，促进人们在私人和公共空间之间的积极社会互动。潜在的犯罪者会感到受到越来越多的审查，因此天生就认为风险增加了。这种感知到的风险增加扩展到感知到缺乏可行和隐蔽的逃生路线。

有自然监督的街道设计包括种植合适的树木和灌木、消除逃生路线、正确使用照明、鼓励街道上的行人和自行车通行、支持街道活动等等。

有活力的街道意味着行人和自行车的流量的增加。具体的措施有优化街道宽度、增加道路停留设施如商业外摆、增加街道家具以支持街道活动、利用过往车辆作为监视资产。

街道设计的另一个重要原则是易读性和寻路。建筑环境中的易读性对于让人们知道他们在哪里以及如何到达他们要去的地方，增强他们在一个地方的安全感。易读性对行人和骑自行车的人尤其重要。建筑环境旨在为用户提供清晰的导航。

3. 建筑设计

建筑设计是阻止反社会和犯罪活动的重要因素，以增加公共领域的安全性。深思熟虑的设计可以减少机会隐瞒、诱捕、非法进入和故意破坏。

精心维护的建筑意味着更多的客流量，以提高附近街道的活力，帮助城市自我监管。

建筑设计应提高访问控制并加强自然监督：

(a) 底层尽量采用透明材质或提供逗留的景观。比如，在建筑物入口处使用透明前厅。

(b) 主要出入口应位于场地的前面，并能看到街道和建筑物的内部用户；

(c) 建筑墙壁，尤其是入口，应避免为人们创造空间和障碍人为隐瞒，以减少隐匿者犯罪的风险；

(d) 建筑设计应支持对相邻开放空间和公共场所的监视领域。

4. 照明设计

适当的照明是增强安全性的重要途径。良好的照明通过增加犯罪活动被发现的几率，除了便于监视以阻止犯罪活动外，还经常用于增强场地和吸引人。城市应提供适当的行人和街道照明，通过优化监控机会来提高场地的舒适度并促进安全、减少恐惧感。

在进行照明设计时，应避免放置不当的灯光，因为这会给潜在的观察者造成盲点并错过关键区域。

另外还需要确保潜在问题区域照明良好：通道、楼梯、入口/出口、停车场、自动取款机、电话亭、邮箱、公交车站、儿童游乐区、娱乐区、游泳池、洗衣房、存储区、垃圾箱和回收区等等。

应避免太暗或者太亮的安全照明，过亮的照明会产生刺眼的眩光和深阴影，阻碍潜在观察者的视线。因为眼睛适应夜间照明，难以适应严重的照明差异。而使用较低强度的灯通常又需要更多的灯具，并容易造成盲区。

好的做法是使用特殊设计的灯具来控制眩光。在适当的高度沿路径和其他行人使用区域放置照明，以照亮空间中人的面部（并识别潜在攻击者的面部）。

Managing Security in the Built Environment

5. 景观设计

应创建提供监视的景观设计，尤其是在指定的入口点和机会性入口点附近，也可以使用视线限制最少的围栏。 

对于自然监督设计来说，景观应该在人视点保持通透性，以减少对视线的妨碍。同时也建议采用叶子较疏的树木装点街道，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提高街道的日照采光。

在建筑物的建筑和景观设计中鼓励适当的多样性和空间创造清晰的城市环境。良好的街道和舒适的环境，既可以提高人们的逗留倾向，又可以提升街道的整体形象，向犯罪者传递一种“这个街道又受到精心保护”的心理暗示。

特定的地面铺装和地柱也是加强领域感的方式，对于很多人行社区来说，换一种铺装方式，显示这里为更私密或更适合行人的领域，以更好地进行外人识别。

The Clematis Streetscape Project

6. 访问控制

自然访问控制通过采取措施明确区分公共空间和私人空间来限制犯罪机会。通过有选择地放置入口和出口、围栏、照明和景观来限制访问或控制流量。

这一点和中国许多封闭小区一样，提供单一、清晰的入口点，让流动人员先经过门卫等接待区。但小区也不宜过大，避免出现连续的围墙，丧失自然监督的功能。

在小区圈层布置底商和社区功能是一种好的处理手法，可以让城市界面更有活力。

Image Sources: Mumbai Development ©www.e-architect.com

7. 领域感、归属感和社区意识

领土强化通过增加空间定义和改善所有权来促进社会控制。一个旨在清晰描绘私人空间的环境有两件事。首先，它创造了一种主人翁意识。业主拥有既得利益，更有可能挑战入侵者或向警方举报。其次，拥有空间的感觉创造了一个让“陌生人”或“入侵者”脱颖而出并且更容易被识别的环境。

通过使用建筑物、围栏、人行道、标志、照明和景观来表达所有权并定义公共、半公共和私人空间，可以加固自然领土的领域感。此外，可以通过将空间分配给以前未分配位置的指定用户来实现这些目标。

Managing Security in the Built Environment –A Review of Environmental Crime PreventionStrategies

在商业或机构环境中的公共区域放置便利设施，例如座位或茶点，有助于吸引更多的所需用户。在公共区域安排活动可以增加空间的正确使用，吸引更多人逗留并增加这些区域受到控制的感觉。

领土加固措施使普通用户感到安全，并使潜在的犯罪者意识到被逮捕或审查的重大风险。当人们为自己拥有的东西感到自豪并采取适当的措施来保护自己的财产时，犯罪将更具挑战性，同时更容易被阻止。

8. 物理保护

自然监视措施可以辅以机械和组织措施。物理设计包含两个重要方面，首先是机械安全，包括门锁、门禁、视频监控等。第二个是组织安全，即人，例如警察部门和负责确保门上锁的人。

例如，闭路电视（CCTV）摄像机可以在自然监视不可用的区域中添加。此类的科技如反光镜、应急铃、警示灯、LED 灯和其他安全模块可以被植入到街道当中。

除此之外，一些临近的商家可以提供保护的措施。比如在韩国杭云洞这个女性受到侵犯最为严重的地区，当地一家咖啡馆自愿充当女性专用社区空间，并扩大了播客服务，包括女性安全信息；而深受当地高中女生和上班族欢迎的美甲美发店，也成为传递警方最新安全信息的渠道。

三、后记：有效性

CPTED 设计过程依赖于环境设计师、土地管理者、社区活动家和执法专业人员的共同努力时，CPTED 策略最为成功。没有社区的帮助，上面列出的策略就难以实现。它需要整个社区共同努力，使该环境成为更安全的居住地。

公民安全是一种多部门方法，涉及在警察、政府和社区之间建立伙伴关系，以减少暴力和加强机构。通过设计实现安全是一种“被动”干预，可以从心理学上减少个人犯罪倾向。但是，即便环境设计有利于减少犯罪的可能性，并不意味着只需要做好环境设计就行。良好的社区还需要增加就业率、推广法律宣传、警察的组织管理、引入科技手段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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