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岁，第一次主动选择我的人生路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奴隶社会（ID：nulishehui），作者/图片：王雅敬（从事近二十年法律工作，育有一枚顽皮可爱的女儿，从育儿走向了自我觉醒自我探索之路的行者），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一、前半生没有选择的选择

小时候没有选择的空间，长大后没有选择的动力。

四十二岁的我一路走来，以往的选择好像从来没有问过自己内心真正的需求是什么。

人生选择对于我们那个年代在农村和小城成长的人，可能真正开始所谓的选择应该就是报考大学吧？此前十八年的人生，面对唯一的学校，基本没有选择空间。

当面临人生第一次选择的时候，我茫然不知所措。苦读寒窗十余载，只专注于如何在每次考试中分数更高、名次更好，却从来没有仔细想过我喜欢做什么？我能做什么？中国那么大，我想去哪里？

上大学前基本没有走出长白山脚下的我，仅在四岁时候因妈妈治病去过一次上海，而我对上海的记忆也只存在于几张黑白照片里，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甚至见过的真实火车还是从家乡对岸北朝鲜的山洞里钻出来的绿色大型交通工具。

▲ 作者在家乡鸭绿江畔拍摄的北朝鲜

在分数允许的情况下，去北京读大学可能是北方地区多数高考生及家长的选择（特别是对于专业没有自己想法的），我自然也是那多数中的一个。城市选定后学校也基本没有太大选择空间了。看似在专业选择上会有更多可能，但没有明确的兴趣爱好，没有对专业的具体了解，我也只能从各专业名称中解析出自己的意愿。

不知道喜欢什么，只能排除不喜欢的。作为一个理科女生，看着机械、建筑、工程这些字眼，我脑海中浮现的就是冰冷的机器、尘土飞扬的工地……这一类专业轻松被我否定。所剩无几的专业里，“法学”这个字眼在我脑海中出现了电视剧里开庭律师飒爽英姿的画面，就这样，我选择了北京一个工科大学的法学专业。

实现了人生第一个重大目标——考上重点大学，我却进入了迷茫状态，突然找不到前进的方向……

大学里有奖学金，这对于家庭经济状况不佳的我来说也算是在迷茫中暂时找到了努力的方向。

再后来加入了考研队伍，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考研，但大家都考就一起准备起来吧，烘托下室友的学习气氛也好。这样的“初心”，考研结果也就可想而知啦！

大四再次到了一个选择的路口——找工作。

都说学以致用，所以工作也没什么更多选择，有招法律专业的就都投简历，然后期待着任何一家企业的面试通知。所以说，找工作时候的选择似乎也是不存在的，存在的倒是自己被哪家企业选择。

幸运的我还没毕业就进入一家知名饮料企业从事法务工作，我从法学专业到法律职业实现了无缝衔接的过渡，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水到渠成且顺风顺水。

就像一只被套上磨、蒙上眼的驴，拉着磨不知前路的转着……从来不去想自己除了推磨还可以耕地、可以运输、甚至可以肆意地在草原上奔跑……一生不同的只是可能换更大的磨、可能磨更多的粮。

工作近二十年，我就这样没有深度思考地前行着……虽然也多次更换工作，但却一直没有走出法律的圈。专业的出身，对口的工作经历，似乎不存在其他更多选择的必要性，于是就这样一路机械地走着。

很多时候会感觉空虚，觉得生命无意义。为了填补这种空虚，我去考各种证、读在职研究生。一顿折腾过后，虽然手上那一张张证书一度给了我满足感，但最终心里还是空空的。

也曾想过参加律师协会组织的援藏援疆活动，想过去山区支教，但都被家人一致否决了。家人的意见并不是阻碍，最大的障碍是自己始终没有好好地去了解自己、认识自己，看不见自己的需求到底是什么。

过半的人生就这样在圈里转着……

二、内心的成长

对于我，自我意识的觉醒是在我成为母亲那一刻。

生儿育女这件事曾经让我想到的只有恐怖，恰好队友和我的态度一致，所以结婚九年才做妈妈。当我不再感到恐惧，可以接受我的生命中增加母亲这个角色的时候，我就下定决心要当一个好妈妈。

从怀孕就开始阅读各种育儿书籍，学习各种养育孩子的技能。女儿上幼儿园之前，我的育儿学习看起来还是有不错的效果，女儿养得白白胖胖、活泼可爱、身体健康。我也“自认为”（此时的我还处于不知道自己不知道的阶段）自己这个妈妈做得还不错。可是在女儿两岁半时，根据当时情况需要送她上幼儿园后，深埋心底的那些“雷”就被一一引爆了。

决定送女儿去幼儿园后，我开始为孩子的入园分离焦虑做了自以为充分的各种准备，和女儿共读各种有关分离焦虑的绘本、对女儿做各种心理建设、带女儿去实地考察幼儿园并根据她的喜好进行选择、提前进行半天幼儿园生活的熟悉过程……总之我认为能做的我都在努力地做。

当女儿正式入园后，面对每天早上因为上幼儿园大哭的她，一天、两天……一个星期、两个星期我“接纳”了，可是女儿入园一个月还是哭，我真的无法“接纳”了。

一天早上，在我用各种伎俩哄女儿，但女儿还是哭着不要去幼儿园的时候，我整个人突然崩了，我冲着那个只有两岁半、那么幼小的孩子大喊大叫、指责诉苦，那一刻我突然发现我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我听到自己嘶喊出的话语是我最不喜欢的语言，震惊、愤怒、羞愧、自责、无力各种感受扑面而来，我瘫坐在地上抱着女儿大声痛哭。

我内心发出一个个疑问——“我到底是谁？是那个决定做好妈妈的我、还是此时歇斯底里的我？哪个才是真实的我？”“为什么我一直努力还是做不好？”“为什么我最终变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

▲ 额济纳旗的傍晚

此后我就开始了内心的探索之旅，慢慢我发现我不接纳的不是女儿，而是我自己。

我不接纳我的养育“失败”（女儿的各种表现被我视为了养育成果），不接纳我的负面情绪，不接纳我努力了却做不好的那种羞愧感，不接纳内心里住着那个小女孩的任何错误，不接纳现实中作为一个妈妈的无力感，不接纳任何被我认为是“不好”的地方。

我知道我真正要学习的不是育儿而是“愈己”，我要全身心去爱、去拥抱内心的那个小女孩，让她知道世界是安全的，你是可以被接纳的，今天长大的你已经有力量去做你自己，不用再去努力做到别人眼中的好，不需要做一个完美的自己，而仅仅只是活出那个完整的自己，足矣。

三、寻找生命的意义

网络上流传一句话，“听过很多道理，却依然过不好这一生。” 在不断学习、自我成长的过程中，我对这句话有了切身的体会。

通过学习心理方面的知识，我能够更了解自己、理解他人，家庭关系、亲子关系越来越和谐，生活可以说是美满幸福。但一种无意义感却总是如影随形。 

聚会、旅游、运动、学习……我把自己的生活填满，我用心做好生命中每个角色，可还是感受到生命中意义感的缺失。

人生的路上，只有步伐，没有方向，便会越走越迷茫。

除了女儿一天天地长大，镜子里的白发日渐增多，我似乎看不到走过的岁月我曾留下什么痕迹。

“人为什么活着？我是谁？我要到哪里去？”这样的问题时不时浮现出来困扰着我。

我发现在内心成长过程中寻找生命的意义作为一个新的问题展现在我面前。我深刻的感受到把生活安排得再好，工作中的无价值感还是会让我感觉生命无意义。

我开始思考，到底要过怎样的人生？什么是我内心想去追求的东西？我试着去探索自我，寻找自己内心的热爱，发现真实的自我。

探索的过程，充满了怀疑和不确定。

我曾一度深深痛苦于分不清自己是在懦弱地逃避，还是在勇敢地追寻。怀疑自己是没有勇气去突破现有职业瓶颈，却用寻找生命的意义给自己一个逃离的借口。

而当某一刻似乎确信自己不是在逃避，又开始担心自己错了，担心因选择错误而失去现在所拥有，担心选择的失败被他人嘲讽……

各种恐惧涌上心头。于是我不停地进行自我对话——

“选错了又会怎样，失败了又会怎样？”

“人生的路上真的有那么多的对错是非吗？”

“如果有，标准又是什么？”

“这个标准又是谁定的？”

“我为什么要遵循这个标准？”

“今天的正确能决定明天正确吗？”

“别人的眼光难道比内心的感受还重要？”

“自己到底活的是谁的人生？……”

还记得工作状态很不好的一段时间，在一次与二姐通话中，我哭着说：“我真的好累，好想逃离现在的工作，但又有一种满身枷锁不能逃脱的感觉。”

到底是谁给我带上的这个枷锁？

其实没有别人，是我自己——是我的头脑。而打开这个枷锁的钥匙也在我这里——我的心。当我的心完全打开，困住我的枷锁也就打开了。

四、主动的选择，真正的选择

年逾不惑，我第一次要主动去选择自己的人生路。

我要从经历了本科、在职研究生 7 年学习，从事相关工作 19 年，且通过曾被称为“中国第一大考”的司法考试而持有律师资格证的法律行业，转行到家庭儿童教育有关的行业。

因为在自我成长自我疗愈的过程中，我深深感受到家庭教育对孩子一生的影响。我希望能通过我的努力影响更多的父母，让更多的孩子被温柔以待。

决定放弃一个让我曾经付出辛苦学习、积累多年工作经验，且能给我一个让家庭过上中产生活报酬的职业，真的是让我痛苦挣扎的过程。

很大的一个问题就在于收入的锐减，且在一定阶段存在没有收入的可能性。经济问题也是家人反馈的一个主要问题。家里大姐认为，大人怎么都好说，关键是孩子，如果我放弃现在的职业，前途未卜，会影响到女儿的生活质量。面对女儿，这当然是个不可回避的问题，但对女儿来说什么又是更重要的呢？

是一个可以给她更富足的物质生活，但工作状态不佳，因工作无价值感而对工作任务抱怨和无奈的妈妈对女儿更重要，还是一个对工作充满热情，愿意为所做的事情不断学习成长、深耕探索，但可能无法给她过多物质生活的妈妈更重要呢？

其实这个问题女儿曾经已经给了我答案，在过去这一两年的时间里，女儿也感受到了我工作中的不快乐，我曾试探地问女儿对妈妈换工作和可能暂时收入减少的问题怎么看，女儿的回答简单明了——“快乐最重要！”

对新的启程我不能预见太多，除了我的满心热情，我不能预判新的选择会带给我什么。

但我却明确地知道我不开始这段新的人生，在原来的圈子里继续兜转的我会是什么样子——

我会继续让我和我的家庭安稳的过着中产的日子；

我会继续毫无热情的“努力”完成我的工作（不知道没有热情的“努力”是否还能算做是真正的努力）；

我会继续忍受着无价值感；

我会每天看着日历去算着下一个假期的到来，去算着退休的日子还有多远……

▲ 作者的家乡

人生过半、职场过半，在世俗的眼中，我这个选择有些让人难以理解。可能有些人会说“真是好日子过腻了”，可我内心深处感受的却是——“苦”日子太难了。那么谁错了呢？

我想谁都没错，只是每个人感受的层面不同罢了，任何人都不能完全同理到他人的感受，因此也应该理解他人的不理解。

诺言社区里有一期讲座内容提到，“设想下如果你的生命只剩六个月，你会做什么？”六个月实在太短，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我一定是陪伴在我爱的人身边，同时给女儿留下许多书信，写下在她每个成长阶段妈妈留给她的爱、陪伴和支持。

当去思考人生选择，我把这个时间放长——“如果我的生命只剩十年，我会做什么？”我会很清楚地知道，我不会因为金钱、名声、七大姑八大姨的评价而压抑委屈自己内心的感受从事现在的职业，我一定会义无反顾地去体验让我内心能燃起火苗的事情，而不会再过多去顾虑这个选择的外在结果是什么。

我在应聘新工作的介绍中写下这样一段真诚的话——“以往应聘任何一份工作于我来说只是一份可以获得收入的职业，但此次应聘，我知道这将是我此生的事业。”

这个冬日里屋内很暖，屋外不知道会是风雨还是阳光，但如果不走出去，我永远不能感受到阳光的温暖。当然，为了感受阳光我要勇敢去迎接风雨，但我相信阳光总在风雨后。

不放下你现在拥有的，如何去拥抱更广阔的世界。

祝福我吧！

▲ 澳大利亚飞利浦岛

后记：

在此文完成一周后，我的第一次奔赴梦想的应聘落选了。紧张的输入用户名密码查看报名结果后，“审核未通过”几个字显得格外刺眼。满心的期待化为泡影，我撕扯下“包袱”勇敢去奔赴的理想，就这样用五个字把我拒之门外，内心特别失落。

我闭上眼静静的体会心中的那种酸楚、那种落寞……一个念头出现——这个失望的结果不正是在帮我去检验我内心的信念是否坚定吗？

我相信后面的路不会平坦，除了这踩空的第一步，还会有无数的跌倒和打击，但我也相信我会无数次爬起来继续前行……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奴隶社会（ID：nulishehui），作者：王雅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