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啖茶论道（ID：danchalundao），作者：书卷弯刀，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前言
用时间种的因，终究会结出时间的果，只是种的那个人当时并不知道会结怎样的果。
30多年前，有一些广西人跑到广东引种了一些柑橘品种，那个一切以广东为榜样的时代，似乎任何广东的东西都比广西要先进，哪怕并不见得好吃的新会柑和四会柑也有人引进。30多年后的今天，广西已经成为我国柑橘类种植面积最大、产量最高的省份。
而且好吃的柑橘实在是太多，沃柑、脐橙、茂谷柑、贡柑、金桔等，特别是全国人民都喜欢的砂糖橘占了广西柑橘类的一半，远远将原产地的广东甩在后面。
但凡农产品总会进入两难境地，产量小时供不应求、产量一大为销路担忧。只是广西人万万没想到当年从广东当好品种引进，后来因口感被人唾弃的新会柑和四会柑却迎来了火红般的春天。
自2000年后，逐渐有少数广东新会的陈皮商人来广西收购陈皮，当地人才渐渐知道原来这玩意的皮还值钱些，故事就此开始。本文带你走进故事的发生地，去找那些创造故事的人……
第一站：浦北
11月底的广西，白天气温依旧在二十四五度，穿一件长袖衬衣显然还是感觉热，跟今年的陈皮市场一样热。
距离广东新会490公里的钦州市浦北县往南15公里的龙门镇，是我此次调查的第一站。
赵十二拉着我从县城往镇上走，路上闲聊了很多，记得最深的一句话就是：我们浦北的陈皮占了新会陈皮的60%。我当时表示嗤之以鼻。去之前我是做过功课的，浦北的陈皮柑种植面积官方数字为2万多亩，新会官方数字有10来万亩，无论如何这个百分比不可能有60%啊。
到了赵十二店里，对他店里的新会陈皮包装我不感兴趣，但门口的一块牌子引起了我的关注。
四会柑？不是茶枝柑吗？难道是四会来的茶枝柑？对于我的种种疑问，赵十二表示他也搞不大清楚，只是听老辈人说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从广东四会引进的，但他肯定当地人叫的四会柑就是茶枝柑！
为了解答我的疑问，赵十二将我拉到当地一家规模最大的土特产店，里面除了陈皮就是当地的红菇。
面对我的各种虚心请教，一脸正经的老板给我讲解了很多“陈皮”知识：我们浦北是世界长寿之乡，生态好、环境好，出的陈皮也好，所以新会人喜欢我们这里的皮，新会差不多百分之六十的陈皮都出自我们浦北……又听到了这个百分比论调。
老板拿出一张柑皮接着介绍：这张老树扁柑皮看起来比新会茶枝柑的皮要厚实、皮张更大，扁柑是当地原生种，我们龙门一直都有，而茶枝柑是近二十年从广东四会引进的，所以本地人称四会柑，品种与新会柑一样。”
老板：“你看，这是来自肇庆的柑皮，也是茶枝柑品种，而皮色却偏黄白，跟传统的新会陈皮完全是两个风格，没有我们浦北的好。”（下图）
（注释：这张柑皮又黄又薄又软像皮革，没有辛锐的香气，不大像是茶枝柑品种）
“喏，这种是沃柑做的陈皮。”沃柑竟然也有人做成陈皮啊——我应道（下图）。
“是啊，沃柑皮颜色好看，有人把它当大红皮卖”。
“那价格呢？”我问道。
“沃柑皮、扁柑皮只要十多块一斤，那些落果烂皮更加便宜啊，只要十来块”。
“那这种呢，看着有年份了啊，怎么才卖220一斤啊”，我从一个袋子里拿出一张黑不溜秋的皮“请教”道。（上图）
老板说：这就是工艺皮啊，要多少年都可以跟你做出来的。
我打趣道：哈哈，是吗，这么厉害，可以教一下我怎么做吗？
老板：那不行，这是商业秘密，新会很多与企业都在做啊，比如那家很出名的XB堂，他们每年卖那么多老皮，其实都是工艺皮啊，哪有这么多老皮是吧。
我说：XB堂叫你们代工吗？
老板笑道：这个不可能了是吧，他们也不想让我们知道对吧。他们把我们浦北的皮拉回广东用水泡、加防腐剂，一个月就能做出老皮，你要多少年的都行，而且这些皮永远都不会长虫、不会烂。但是便宜啊，就是有很多人喜欢是不是。这样子毕竟不好的了是不是，陈皮本来是用来养生保健的，现在做成工艺皮就有害健康了。哎！这全是利益惹的祸啊。
赵十二将我带到了他朋友钱十三那里，钱十三有一个收陈皮的铺子，铺子里满地都是柑皮，有十来个人正在热火朝天地选皮、装皮。
钱十三招呼我们坐下，泡了一壶陈皮。
我问：钱老板你这里一天收多少斤柑皮？
钱十三：每天5000斤的样子吧。
我：能收几个月？
钱十三：四个月。
我：那就是一年60吨的样子。
钱十三：嗯，差不多。
我：你的这些陈皮销往哪里啊？
钱十三：哪里都有的，广东新会啊、芳村啊，新会陈皮市场有六七成皮来自浦北。
我坚持了一下自己观点：不可能吧，新会种植面积十来万亩，浦北才两万多亩。
钱十三：浦北的皮不止是浦北本地，还来自省内防城、平南，还有广东清远、肇庆的，还有浦北人去云南跟缅甸交界处大量种植，今年那人卖鲜果都赚了三四千万呢，还有你们浙江人拉椪柑皮到浦北的。
我：是吗！也就是说你们浦北成了新会以外最大的柑皮集散地，所以才有浦北的皮占了新会市场的六七成这样的说法。
钱十三：差不多是这样子啦。
我：你们直接跟新会的企业打交道吗？
钱十三：有的直接拉，有的通过第三方的。比如XB堂啦，每年要货很多，但都走中间商的……
我很纳闷，为什么这边广告牌上打着收购四会柑、扁柑，而大家口中却声称都是茶枝柑？此处暂且不表，后文再写答案。
又跟赵十二来到当地最大的一个陈皮收购商孙十四那里，数间街面房里堆满了柑皮，蛇皮袋快码到了天花板，十多个小工在挑选着混在中间的坏皮。
孙十四不苟言笑，给我递了根烟，眼神里似乎藏着什么。
我问：孙总，今年陈皮大涨，是不是发大财了。
孙十四：哪里啊，越涨越不好做。去年（指2020年）我们龙门的陈皮价格从40多涨到70多，年底最贵时到了100一斤，今年根据品质在120到140徘徊。去年七八十万就可以做动这个盘子，今年要两百多万，资金压力和风险变大，你看我雇了这么多人挑拣，因为从散户那里收来的皮都要经过人工捡选，里面混有烂皮，行情好了皮反而不好收，柑农还把落果皮、烂皮混在一起卖给你。那些烂皮如果不挑掉，被客户抽检到还会被压价。
我：哦，那你每年要做多少陈皮啊？
孙十四：每年要收一两百吨吧，差不多三四天一车，一车十来吨。
我：哦，主要销往哪里？
孙十四：广东啊。
门口一辆大货车已经停好，司机插好顶棚支架准备装货。
车子挂着外县牌照，为了保密起见，赵十二说本地老板从来都不用本地车。
到车上赵十二告诉我：这车陈皮是发给XB堂的，今天后半夜就能到新会那边，孙十四、钱十三以及他所知道的另外两个老板加在一起每年给XB堂供货大约200吨……
孙十四隔壁也有一家陈皮收购户，门口停着一辆刚拉到的柑皮，数位大妈在院子里挑着落果皮和烂皮。
门口分选的落果皮和烂皮，一股刺鼻的酸臭味隔几米就能闻到。
赵十二又马不停蹄带着我走了几个柑园，有山上的老树柑园，有平地的水田柑园。
这样的老树鲜柑卖到9块一斤，但柑果看起来有点扁，让我想起了当地的扁柑品种。
直接在山上开皮晒皮
一些水田柑园出现黄化衰败现象，当地柑农说这几年落果变得厉害起来了。
本地的收柑人和柑皮晒场
当晚，与龙门镇一众人聊陈皮，某位领导无奈地说：我们这里的皮基本上都是卖给XB堂的，我们没有自己的地理品牌，现在只能给他们打工，我们需要改变这种现状，做出自己的品牌。我附和称是。
第二站：防城
距离广东新会700公里的广西防城港市防城区那良镇，与越南一河之隔，是名副其实的国境线，若不是为了调查陈皮产业链，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到这里来。
不远处的山头脚下就是中国与越南的界河
老板李十五的仓库租在一个村口，连院子一起大概三四百平米。
一辆小货车从别的地方收柑皮回来。
从李十五口中得知，那良镇的陈皮柑种植面积加上旁边的东兴市马路镇一起大概8000亩左右，接近浦北的三分之一。
那良镇柑园面貌
“你们浙江人也玩陈皮了啊，我劝你不要听新会人说圈枝柑哈，我们这边有38年的圈枝柑，拿出来会让新会人吓一跳，但是没办法啊，陈皮以新会为中心是吧，我们的皮再好还不是卖给他们。”李十五非常健谈，话匣子打开就停不下来了。
以下内容很精彩。
“包括XB堂、大X公司、SQ、DY跟我们都有合作的，包括XB堂的CBZ，我给你看一下照片，喏，我与他的合影。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供货给他，就因为他们要货量大，但价格还是福建佬出的高，要比XB堂高三五块这个样子……”
李十五是浦北人，他说他已经有两个月没回浦北了。之所以不回老家收皮，是因为浦北的皮质量没有那良这边好，市场上充斥着广东、广西等地的外地皮，质量都不好，这边的果皮比浦北的要大、要清秀，只是价格还比浦北高两三块。（李十五揣测着我要买陈皮，开始铺垫他的柑皮如何好了）
李十五：XB堂拿我们这种皮做工艺皮。
我：哦，他们一年在你这里那多少货？
李十五：去年我们算过这个账，去年我们龙门镇出了280车的皮，其中有70车是运往外地的，其余都是XB堂给吃了，整个市场的60%，很恐怖的。我们称新会有“四大皮头”嘛，XB堂、陈皮C（就是大Y公司）、DY、还有一个是一帮人，他们注册了一个营业执照，自己收皮回来做工艺皮，再卖给其他公司的，你去网上找不到他们的，其实他们私底下做的很大。但这些公司以XB堂最出名，以前价格都是由他们定的，今年老百姓不买他们账了。你价格绷得太紧人家不卖，你XB堂等四大皮头不要没关系，有很多小老板会要，这个拿三万斤，那个拿五万斤就给你给分了……
李十五：去年11月份的时候我去跟宝F林做，宝F林是潮汕人，做的很猛，到现在已经做出3个多亿的营业额，你XB堂不要的他们都要。
我：他们也拿去做工艺皮吗？
李十五：也是做工艺皮，现在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以前只是某个人赚钱，现在他们一个团队赚钱。还有福建人不大懂得做工艺皮，他们舍不得拿好皮去做工艺皮，他们会拿落地皮，10来块钱一斤的去做。在新会，他们请我朋友花10多块钱一斤的加工费做成工艺皮，然后拿回老家放到网上直播卖几十块、百来块一斤。
我：你这里挑出来的落果皮卖给他们10多块吗？
李十五：没有，我们这个漂亮一点，卖给他们50多，他们花12块做成工艺皮，卖八九十、百来块，就赚二三十，主要是跑量。
我：加工一下分量会变少吗？
李十五：有一点点损耗，但是不大，0.3%左右。反正这两年落地皮都很抢手了，可以说90%以上的落地皮都是被福建人拿走的，他们一个商会一个商会来拿的。
李十五：广东人也有叫我们拉果过去的，比如你浙江老板今天要去他公司看皮，我们凌晨四五点就拉柑果到他们工厂了，你白天去了他们公司之后，他们现场剥皮给你看，你就当是新会当地皮了，我们浦北拉过去几块钱一斤，在新会变成10多块，这个很暴利的。
我：那新会那些皮头也会来你们这边拉鲜果过去吗？
李十五：比如像XB堂这种，他会在新会二线、三线柑园收一些柑剥皮给客人看，做做样子，那剩下的呢，就到我们这边来调（diao）皮。
我：哦，他们怎么来调？
李十五：我们不是直接拉倒他们公司的，他们另外有5个仓库，今天晚上要发一车，那今天晚上发货时他们会发个位置给我，我就过去，他老爸等在那里验货，一验货没问题就转账。
我们坐到旁边的办公室一边喝茶一边继续深入交流。
李十五：我们也做椪柑皮卖给福建人，他们也是做成工艺皮卖到北方去，味道也可以，北方人喝不出来。反正你在新会吃到的陈皮花生、陈皮凉果基本上都是用的椪柑皮来着。
我：椪柑皮在哪里收的？
李十五：浙江收的。
我：浙江有椪柑吗？我只知道有蜜桔和胡柚哦。
李十五：有！衢州那边很多，你看，我把开皮机发给他们开皮，这个就是浙江那边的老板。
我：这么大的量需要罐头厂才行吧？
李十五：是啊，他们把果肉卖给罐头厂，把皮卖给我们。
我：现在你们的椪柑皮卖多少钱一斤啊？
李十五：我们从他们手上收半成品过来，就是直接把皮晒成半干发回来，我们再把皮翻过来拉直，再卖给新会人和福建人。拉回来八九块一斤，去掉运费、人工资杂七杂八费用，我们卖给福建人十六七块，能赚个两三块一斤。我们一般广西本地的皮做好后，就做湖南的、湖北的、浙江的椪柑皮，可以做到明年五月份。因为他们摘下来放仓库等做罐头时拿出来剥皮，然后一次给我搞个两万斤过来，我发过去，他们用一个星期时间做成工艺皮，这种皮是直接泡药水，然后拿出来烘一下，再回软一下、晒一晒就可以在放在网上卖了。
李十五：我们多的时候每天要发一万多斤去江门。
我：每天这么大的量！卖给谁啊？
李十五：给XB堂的。
我：他们结款比较现吧？
李十五：对！全部是现金结算。
我：那这个工艺皮是叫你们代工还是他们自己做的？
李十五：目前是广东人自己做了，如果我们学会的话拿广东人没饭吃了。虽然现在我们也知道百分之八十的技术，但是达不到他们的效果。
我：他们是自己厂里搞？还是叫第三方搞？
李十五：他们自己搞，好多工人都不知道，只有他们几个高层知道。唉？你们收陈皮是想收藏还是想做工艺还是想做什么？
我：我们主要是收藏，但对这个工艺也感兴趣。
李十五：哦，这个没问题，到时候工艺我们能够给你弄到，你放心。
我：但是你得给我保证食品安全啊！
李十五：放心，检测不出来的，以前他们存放陈皮用敌敌畏，现在是一个角落放一小包，人不能在里面待着超过10分钟（意思是待不牢），这样子虫就不会进来了，放三个月后装蛇皮袋拿出来晒，晒了之后放纸箱，在纸箱上打一个个孔，再放三个月，还是放在有农药的地方，之后再拿出来晒，晒了就放铁桶。
我：这样没有农药味吗？
李十五：没有！
我：晒掉了！
李十五：这个你放心，人家这个技术很高级的，他们可以达到你随便拿去检验都是没有问题的。
……
李十五：你看刚才一个安溪人问我要货。
我：安溪人要货多吗？
李十五：安溪人卖的小青柑和红菇都是我们浦北拿的，他们卖到广东芳村和其他地方。
我：那个工艺皮需要用熟普茶水来浸泡吗？
李十五：工艺皮在新会分为几大类，大概有湿仓、半湿仓、干仓三种，干仓也照样可以做工艺皮。干仓做出来的陈皮能够保持完整度，不会有压过的痕迹，它一直在烘房里面升温保持在一个程度，然后再把温度降到一个点保持，这样反复一个月，当然还是要保持一定的湿度，这样出来的皮就很快陈化了。
那还有湿堆，湿堆就很容易了，就是泡水啦，泡水出来烘干，烘干到八九成做成堆嘛，但现在这种工艺很少人用了，因为品相不均衡。还有就是半湿仓，半湿仓就是把陈皮弄湿，再用棉被盖住，每天有工人看着，达到一定温度后打开翻，要把温度调均匀啊，然后再盖上，这样反复几次，大概两个月就变成成品了，怎么测都测不出来的。
你想一下，像XB堂这种如果被测出来有农药残留和添加剂那还得了是不是，XB堂老板跟我说他们明年必须要上市啊，不然后台老板要X死他。所以说他们再高的价格也要收我们的皮，其实呢，他们今年当初定我们的皮价格是110左右，后来一直涨，都控制不了了，你农民不卖给你没办法啊。你四大皮头不要，别的老板要啊……
李十五：新会B福L那次收了我们八万多斤，那时候成本才43块钱一斤，做成工艺皮卖100多块，他们团队都是潮州人，都是年轻人，2016年和福建人一起做小青柑，两三个月就赚了两三千万。后来到了19年，那个三宝茶就是他们炒起来的，那一年又赚了几千万。我们每年给XB堂10几万斤皮，给B福L也差不多10几万斤。
我：那你算不算他们的大户呢？
李十五：那不算，在我们龙门大一点的代办大概有十来个，他们固定给XB堂和陈皮C或者DY他们供货，他们是收回来马上转手的那种，赚两三块钱一斤。
我：你认为明年陈皮价格还会涨吗？
李十五：这个要看年前了，现在还有一些人囤皮了，等那个时候放出来涨就涨、跌就跌。
第三站：平南
位于广西贵港市平南县的大新镇，距离广东新会370公里，周十七来接我时，正值下午两点多，气温已有25度，比起浙江的阴冷天，这里真是舒服极了。
我接头的是周十六，但不巧周十六去藤县（属于梧州）拉柑去了，叫了他哥周十七带我走走。
周十七先带我去了当地一个叫上黎的村子，听他说村中差不多有二十多家陈皮加工厂，采收制作季节，一家需要用工少则一二十个，多则百来个。
相比于浦北的开皮机，似乎平南的手工剥皮更讲究一点。
这些小工要从周边村子里找，80元一天的工资。
果肉直接倒在垃圾车上，引得一大群蜜蜂在贪婪的吮吸着果肉上的糖分。
我跟周十七到了一个晒场，他跟我讲解几个柑树品种果皮的区别。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茶枝柑除了用柠檬树嫁接外，还有酸橘、枳壳……
一个村口，一片已经基本成熟的柑园，柑果个头很大，这边田里的柑园长势旺盛，没看出有任何病虫害迹象。
一片种苗田里广告牌，让我知道了现有茶枝柑的不同父本，非常长见识。
村口的空地上，晒着翻过的柑皮。
周十七带我到了一个当地的大户吴十八那里。吴十八当日比较悠闲，一边给我们泡上陈皮水，一边与我们聊天。
我：今年生意怎么样？
周十七：今年不好做，现在鲜果7块钱的话根本没利润，没人给到那个钱收皮就只能自己赌，看市场还能不能涨。
我：你们这边的价格是跟新会挂钩的啊？
周十七：没有，我们这边价格跟新会那边差远了。今年是这样子，他们先来定果，刚开始他们定4块、4块5，我们本地人又不知道今年这个皮能卖多少钱一斤，所以根本不敢以这个价格去定果。只要当地有一家出了这个价，一夜之间大家都知道了，然后大家都要这个价，我们就没法收了。因为我们不知道最终皮的价格，所以今年不大敢做。
我：新会有哪些企业来这边拉皮呢？
周十七：XB堂是最大的了，我们这边皮经过他们一手代理人再给XB堂。我们广西皮都是进到新会里面去的，他们本地的产量根本就没有多少。像XB堂这样的大公司都是叫人家来收的，他们不打XB堂，都叫中介来收的。
吴十八：新会那些公司都是委托这边人收的，像XB堂他们不敢上来，大家都知道嘛是吧，你一上来就会被人家知道你这个搞外地皮的是不是，会穿帮的。
周十七：他们新会一线产区、二线产区的加起来都没有我们一个镇那么多，哪里有这么多皮啊，都是从我们这里搞进去的啊。
我：你们镇有多少亩？
周十七：我们这边种植面积大约1万亩，已投产约五千亩，加上其他乡镇零星应该也有几千亩。
我：你们认为你们平南的皮品质怎么样？
周十七：我们平南的皮质量甚至比你新会的皮还要好，这边新树的皮无论大小、厚薄都是要比新会的老树要好。
我：不是老树皮贵吗？你们本地那个贵？
吴十八：我们本地小树柑贵。
周十七：老树柑我们都不要，老树柑晒出来的皮很薄，出皮率不高，又不好看，你跟新会人说这是老树，他们又不给你好价格是不是。
吴十八：平南最早种植茶枝柑有三十多年历史，从新会引进当水果用，后来2000年左右有新会人来收皮，才知道这玩意儿皮比肉值钱。刚开始给他们送到新会去，结果经常被宰、经常被压价，14年后来就再也不送了，他们自己来拉，爱要不要。今年还有个老板开车来这边拉，一会嫌我们的皮不好、一会又嫌我们的皮贵了，还没新会的便宜。我说既然还没你们新会的皮好那还跑这边来干么呢！我非常看不惯这种人。
后记
与周十七和吴十八的交流中可以明显的感受到广西皮商与新会陈皮企业的关系，可以说是爱恨交织，爱的是新会陈皮这块牌子给他们带去一条发家致富之路，恨的是多年来一直被新会陈皮企业死死的压制着。
而钱十三和孙十四他们则是对火箭一样暴涨的柑皮价格产生了疑惑和恐慌，暴涨并没有让他们赚到更多的钱，反而是让他们增加了资金成本，谁能料到下一年会是怎样的行情。面对陈皮市场看涨的态势，他们很是怀念三四十块一斤的时候，而现在，他们被夹在柑农和广东的陈皮企业之间，有点累。
在这次走访中，了解到广西除了浦北龙门、平南大新、防城港那良三个主产区外（约4万亩），还有北海、合浦、武宣、藤县、桂平、容县，以及南宁周边县加起来的产量足可以达到新会的六成。而浦北又是广西皮的集散地，不单是本省皮，还有广东惠州、河源、韶关、肇庆、高明等地的各种皮也往这里集中，所以浦北人口中的“新会皮六成出自我们浦北”这句话，现在细想一下一点也不为过。
同为陈皮，我们似乎从来都没在市面上看到过除了新会陈皮以外的其他xx陈皮。
很明显，撇开品质不说，遍地都是的新会陈皮已经不再纯洁。至少是，“新会种（品种）、新会种（种植）、新会藏”的这块地理标志金字招牌已经渐渐的失去了它的含金量。
有人在努力维护它、有人在肆意践踏它，新会陈皮，可能还是那片陈皮，而世道和人心，却变了。
为保护个人隐私，本文人物均为化名；同时有大量录音和视频涉及到商业秘密和行业丑闻，在此不宜公开，择时会曝光。敬请各位读者留言时不要指名道姓，以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也敬请有些陈皮企业不要紧张，不要投诉，不然只会让大家将你对号入座，使你声名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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