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疫情时代,世界被物理隔离,原本人类互动模式被迫中止。许多人开始习惯“远程工作”,“零工经济”也成为一些人不得已的选择。而最近,一种以DAO(去中心化自治组织)为核心治理模式的新型工作方式,开始异军突起。甚至有些知名企业也改名为DAO,而这是否预示了未来全新协作和工作模式的诞生?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出色WSJ中文版(ID:WSJmagazinechina),采访、撰文:Haina Lyu,编辑:Poseidon,原文标题:《为什么那么多人在 DAO 上?究竟什么是去中心化自治组织?》,头图来自:《悲惨世界》
在 Google 搜索引擎输入“what is DAOS”图片显示,截止 2021 年 12 月 17 日
打开在最近颇受欢迎的社交软件 Discord ,每一个群组可能都代表着一个正在诞生中的新型工作组织。所有权经济(the ownership economy)在这里被更多提及,参与者既是用户(使用者)也是创造者(建设者)。他们可能在现实生活中从未见过面,也不一定生活在用一个地球时区,很多人仅仅是出于对一个 DAO 组织生产方式的好奇,或是对所在群组项目的冲动性兴趣就加入其中。各种和 DAO 有关的宣言让那些渴望看到不同的组织合作模式,希望通过更分散的治理形式获得权益、并发挥创意的人感受到新鲜的期待。
DAO,英文“Decentralized Autonomous Organization”,目前通用的中译为“去中心化自组织”,它诞生于数字世界,按照最初的定义是一种在区块链通过代码强制执行的组织治理模型,它以“智能合约”的方式将工作任务报表和组织流程规划写入计算机程序。
DAO 能以过去不可能实现的去中心化方式交换经济价值——该组织中没有绝对的领导者和执行者之分,每个人既是领导者,也是执行者,他们依赖共同的利益和目标展开协作,商定如何分配回报,掌控分险,并在未来共享项目的所有收益(或者其它的公共利益)。
而这些实践操作更多地以代码方式写入程序。由此,从前公司型企业中难以量化的人事、薪酬、组织规范等等被精简成了技术驱动的治理方案。因为采用完全开放式的报名准入模式,一个 DAO 组织可以在短短三个月内跃升至上千人,也可能在短短 6 个月就宣布一个 DAO 的散伙。
但目前来看,参与者并不真的在意,他们在组织中找寻的是彼此契合的技能互补合作者、知识联盟,和一起实践过去公司企业模式下无法实现的一个完全去中心化、利益关联链透明、协作更可量化和公平的管理治理模式。
DAO 的参与者经常以以太坊创始人 Vitalik Buterin 的一段话来解释什么是真正的组织治理的变革——“大多数技术倾向于使边缘化的工人自动地展开枯燥的任务,区块链则自动去中心化。这不仅没有让出租车司机失业,而是让中心化的 UBER 失业,同时让出租车司机直接与用户(乘客们)合作”。这一核心理念也在各个行业中展开,不同的 DAO 实验正在进行。
Friends With Benefits ,简称 FWB DAO,是当下热门的 DAO,它以高质量的文化创意交流出名,甚至它还有一个 NFT 画廊。FWB 最初因为获得来自 a16z 等几家著名风投机构千万美元的投资迅速出圈。看上去,FWB DAO 更像是一个基于社交新玩法的俱乐部社群组织。
与众不同的是,这个仅仅存在于 Discord 服务器的自组织联盟却拥有 100 多个频道,包涵了美食、创意、音乐、游戏、设计、电影制作等,几千个人聚集在上面聊天、互通有无,FWB 上面聚集了脑力风暴,但也在策划着一个个具体的创作项目,更有直接组队线下创业的案例。FWB DAO 的特点是,一开始即采用严格了付费会员准入制,但随着生态的逐步发展,它的身份审核标准也在逐步降低。
PubDAO 是最近诞生的另一个明星 DAO 组织之一,它的背后是 web3 和区块链领域的媒体《Decrypt》。在项目介绍说明和成员公开招募文章中,它将自己形容为一个类似分散的数字版美联社。PubDAO 计划将写作者、编辑、插画师、摄影师、广告商和营销人员以工会的形式重新组织——“如果一切按计划进行,这些工会以及一套不断完善发展中的职能治理协议将帮助项目成员更好地合作,并大大降低出版成本和人员摩擦。”
他们在 PubDAO Discord 频道中公开集思广益,寻求真正的自治——分散的工作组和激励措施可以为项目创作更好的故事,重新回归内容创作的价值流,PubDAO 的每一个公众参与者还可以通过阅读赚取治理代币,并为故事创作做出贡献。“换句话说,也许 PubDAO 将有机会重新思考当前破碎化信息阅读模式,真正释放创作者制作优质故事的才华。”
与前两者不同,而诞生仅仅半年多,火爆超出预期的 BanklessDAO Discord 群组中,一些人正在涌入,也有一些人正处于一天也不会打开软件查看信息的“躺平”状态中。BanklessDAO 拥有 13 个工会(“工会”是 DAO 目前流行的子组织称呼),包含写作、翻译、运营、市场、设计、教育、商务开发、数据处理等等。成员可以通过自愿参与和投票进行管理,他们通过持有或购买社区代币,而累积成员等级(该社区目前共分为 3 个成员等级,上百个公共频道)。
你可以自发提出自己的提案,在对应的频道招募合适的合作者开始项目共创,也可以参与其他人的项目。整个社群看上去人潮涌动,热闹不已,但实际上真正参与者并不多,甚至真正被执行的题案也少之又少。对于大部分潜水用户来说,快速跳出的信息流和上百个频道的信息轰炸并不友好。与此同时,随着人员和项目的逐渐增多,DAO 治理协作模式的问题也在出现——低效率沟通、信息扯皮、代币激励机制的设计合理性等等问题也在出现。
好在,一些真正的参与实践者认为,DAO 治理模式的特点正是不断修复和快速更迭。当 DAO 的参与人数迅速扩张,其治理模式也会越发接近一间正常的公司,只是,现有的公司组织结构和商业模式被完全冲击了。
其中的一个案例是 Dimension,作为一家科技行业的创新企业,它采用的是另一种更融合和开放形态的公司 + DAO 的组织模式。创始人 Suji Yan 是去中心化世界的信仰者,也是一名激进的思考者,他履历里著名的事件之一包括发起了互联网上轰轰烈烈的“Anti 996 Lisence”行动,以抵制互联网行业不人道的工作制度。
Dimension 公司致力于开发和帮助用户从 web2.0 到 3.0 的应用产品,在短短几年间成为 web3 和区块链领域的佼佼者。在 Dimension 公司,除了目前拥有雇佣关系的 100 多名员工外,还有一支散布在世界各地的,人数在 400~500 人之间的智能合约合作者。Suji Yan 认为吸引这些人自发参与到项目中来,激励、惩罚和智能合约并不是大多数人的自然起点,甚至,钱也不是。
以下是《出色WSJ.》与 Suji Yan 的专访,来理解他对于 DAO 当前的思考和发展行进中的变化。作为一个新生事物,DAO的实验才刚刚开始。
Suji Yan
《出色WSJ.》:在 DAO 之前,我熟悉的是“分布式协作”(freelancer / contributor)模式,合作社模式,和之前的比较,DAO 去中心化自治组织的模式优势在哪?
suji yan:我觉得过去英国和欧洲的合作社模式其实是很成功的,特别是涉及到生产、种植、超市这些产业,但是它其实是游离在资本主义经济体系之外的,它被社会的主流经济体系会挤压——单一合作社很难和大型企业竞争。
再比方说,之前,也有很多人尝试做 uber 纽约的合作社,我还见过一些,主要是针对一些司机的利益保护。在 DAO、区块链跟互联网大规模的兴起之前,他们的连接性是非常脆弱的,他们组成的工会合作社其实连资本主义的红利都没有吃到。
但是现在的 DAO 让真正的参与者、劳动者同时也成为了股东和利益拥有者。我一直想跟他们讲说,你必须要知道利用资本主义给你的所有工具才能达到你真正想做的东西。
今天,我看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一些新兴行业的人,或者新兴职业,他们没有包袱,没有过去几百年生产和工作的规矩,他们就可以做一些新的东西。比如说程序员——这其实是一个很新的行业,和数字化也很近,今年还有艺术家进入NFT,还有媒体——我看到了有一个项目叫 PubDAO ,是一个美国的媒体叫《Decrypt》做的实验。
这些是一些很先锋性的职业,人们是看到了旧世界的一些问题才慢慢探寻新的改变。还有元宇宙打新的一些游戏工会,其实他们是不是和深圳工厂流水车间里做手机的人是一样的,都是工人,他们都有可以有新的工作模式。
在传统世界里面只有富士康能上市,因为富士康是一个公司,但富士康里的那些工人,他们其实是富士康的直接的参与者对不对?他们可不可以拥有更多的权利,但现实中很难的。但现在的游戏工会可以实现,他们可以通过投票,可以通过自治,当然,这中间也会有很多乱象,但我想表达的是,它其实是一个通过资本主义的方式改进资本主义的一个方法,而且是很有力量的,这件事在数字虚拟世界正在发生。
《出色WSJ.》:目前来看,DAO 组织在记录和追踪员工生产价值方面表现出色,新的技术很好地帮助了内部组织流程的透明化。但一个先进的组织也必须要意味着先进的组织文化的诞生。如果 DAO 在保护个人理想、技术决定论方面表现出色的话,我的问题是关于组织文化的建设,社会价值的指引,谁来决定?
suji yan:我觉得很难说,公共利益是不是也可以是其中的一个标准。我举个例子,现在可能还很难举出一个完美的例子。因为最近有一个项目叫 ENS(EthereumName Service),一个基于区块链的分布式、开放和可扩展的域名系统。有很多人拿它去跟域名注册商阿里云、GoDaddy 对比,当然这也成立,就商业上它可能面向这些公司。
但是实际的公共利益保护我举个例子,比如说苏联解体之后,苏联域名 .su 就被拿走了,改成了 .ru。这很有意思,假设今天我 suji 真的很想做一个 .suji..su 可行吗?实际上,很多人注册一个域名,或者是创建一个域名,本身并没有很多商业价值,但是为什么我们要去听某些组织话呢?它其实是一种政治权利跟国际秩序在里面的体现,并不是纯粹的经济。
很难说,因为今天我看到的例子都很窘迫。再回到我以前做过的事情“Anti-996 License”,这个事情我是一个核心参与者,当然还有更多别的匿名参与者。当时发展到大家希望去集资,设想了很多的构想,我当时持反对意见,因为我觉得根本没办法管理这笔钱,我就说这个事如果拿了钱不一定变味,但一定处理不好。
但换成现在,如果是今天遇到这个事情,或者是 5 年后的时间节点,说不定就会有一个 18 岁的年轻人,或者是一些年轻的朋友直接说我们做一个 DAO,然后来保护全世界程序员的利益——关节疼痛病给他们治关节,腰椎盘有问题也给他们治,借用 DAO 的概念其实很简单,但那会是非常有意义和影响力的。而且,其实它打破了已有的民族、国家的界限,过去,我们很难想象一个美国的程序员会共情一个上海的程序员遭遇的 996,通过这个数字世界才能共情。
《出色WSJ.》:这里,我还有一个反面的声音,技术领域的男性从业者比例,之前有个数字说两个主要区块链社区的男性用户比例超过 90%,由他们制定并主导的这些组织形态和新变化,在保护女性合作者,关怀合作对象,以及弱势合作者方面有做得更好吗?
suji yan:非常大的问题。我们自己团队里有各种不同背景的人,也有 Transgender。我自己,其实我们现在开始做一些投资或者一些支持行业生态的项目时,我们设了一个很重要的原则——我会支持匿名的人。
因为最好的办法不是说明支持黑人、白人、女性、男性、其他身份……而是直接匿名。你甚至都可以不一定是一个“人”,你有一个好的项目,你有一个优秀的技能,一个很棒的方案,我就应该支持你——给你捐助、给你支持、给你介绍人,所以,我甚至不希望他们自动打开视频。不光是女性,不光是少数族裔,这是一个非常多元、复杂的问题,我们希望思考它里面更深的逻辑,不要用一些方式转移矛盾,比如说不是名义上多支持几个女性创业家就完事了。
所以我们的一个逻辑就是说,如果你不想利用你的身份,就不要利用我们甚至去在我们自己的结构里面,我们接受匿名的人,匿名的创业者。
《出色WSJ.》:研究组织合作模型的专家 Nathan Schneider 曾说,衡量一项技术的标准是它是否产生了更负责任的信任形式——新的生产和协作信赖关系。DAO 的盈利模式和最终走向会是什么?
suji yan:没有一个模式。因为盈利模式是一个一个机器,它把企业看成是一个机器,他从外面 consider 一些东西,produce 一些东西,它变大变强,然后用数字计算它的盈利模式,对不对?但,我觉得 DAO 的最终状态是很多个人的 Collection 集合,它是社会的。
《出色WSJ.》:未经审查的价值观和偏见肯定会影响技术设计,而且目标越“破坏性”,发现任何隐藏的(即使是无意的)破坏能力就越重要。如果我们来尝试思考和搭建一个理想的“DAO”的合作工具与运行原则?什么是最重要的?
suji yan:我觉得啥都可以没有,但是必须要有人民。对,就是人民万岁,可以没有任何别的东西。有的人可能会说必须要有区块链,必须要有治理,但是我觉得它是一个新技术。首先你得承认新技术可能帮助很多人,可以发挥作用,但是你要想好,你是站在人民那一边,还是敌人那一边。站在辩证的(立场)看待人们的诉求,并且你要论证的人民这一边是不是可行。这是我的思想,对,就弱势的一方。
《出色WSJ.》:最后,什么样的人适合参与到 DAO 组织中来?
suji yan:理解个体跟社会的边界,并且尊重这个边界。理解我们现在的现状,理解这个边界是用来限制一些事情。《麦田里的守望者》有一句:“我虽生活在这个世界,却不属于这个世界。”J.D.塞林格写这本小说的时候是 pre-internet 的时代,它不是说一定要有科技才会有道理,而是说世界到一定阶段它需要这个东西。我觉得符合塞林格说的这句话的人,是真正能够理解并进入 DAO 的世界,并能享受这个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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