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追星热:灯牌里的妈妈,逃得过“假靳东”却难逃假黄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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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黄牛大哥一声低沉又干脆的“冲”,张清岚跟随着一群年纪20岁左右的年轻人,猛地往黑色帘子背后的演播厅涌入。

42岁的张清岚,第一次追星、第一次跑线下活动,就遇上了卖假票的黄牛。一场惊心动魄的体验之后,她重新认识了什么叫追星。

从“假靳东”用低劣视频骗取“大妈”的真情实感,到近些年来投身追星队伍中的中年人越来越多,财力更加雄厚、思想更加成熟的中年人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在追星浪潮中迸发出别样的火花。

张清岚是中年追星的新人,和她一样的中年粉丝还有很多,被黄牛骗、玩不转线上、找不到组织等种种原因都导致了她们像个局外人。但还有更多的“张清岚”已经成为了爱豆的粉丝大咖,手里掌握着最新最全的爱豆动态,轻松便能号召起一群粉丝共同为爱豆应援。

但相同的是,这份人到中年的追星热往往来得更加汹涌。

站在饭圈外,经历一场花钱买假门票的尴尬

驱车两小时到达演出场馆外的张清岚,看着面前手里拿着扇子、手幅、灯牌等应援物的年轻妹妹,心里有些露怯:如果什么装备都没有,会不会显得很不用心?

但相比之下,买到门票才是当下最紧急的事。由于不太擅于玩微博超话,所以张清岚对于爱豆的行程总是了解地晚一步。等她意识到爱豆即将来到自己所在城市时,能得到门票的时机已经错过了。

两年多以前,张清岚从孩子口中认识了王嘉尔,之后便成为其忠实粉丝。“以往的生活总是围绕着家庭转,对娱乐圈也不太了解,但是了解王嘉尔之后,觉得他真的是个难能可贵的男孩子。”自此之后,张清岚耳机里会放王嘉尔的歌,观看的节目也都有王嘉尔,她成了一名真正的粉丝。

这样默默追了两年多,张清岚终于等到了第一次见到王嘉尔的机会。不清楚售票形式、不了解后援会安排,张清岚只是将自己打扮得更年轻了一些,便独自前往现场。

到达会场以后,一个穿着黑色t恤、黑色长裤和黑色运动鞋的中年人径直朝张清岚走了过来,随即背对她低语道:“需要票吗?”正纳闷找不到售票口的张清岚一眼推断出这是职业黄牛,便想着“这么难得的机会,只要能入场看,买张黄牛票也行。“

简单询问了几句后,黄牛表示自己有渠道可以让工作人员把张清岚也伪装成工作人员带进场,仅需800元。不过,也只是带进场而已,黄牛会给一张非本人的工作证,入场后也没有座位,能否看完表演全靠个人。

不一会儿,张清岚身边站着的人多了起来,有结伴的两个大学生妹妹,有从头到脚穿着好几件王嘉尔设计品牌“TEAM WANG”的服装的男孩子,张清岚通过攀谈得知,这些弟弟妹妹都是从闲鱼、微博等渠道买了黄牛票再到线下来找人的。

等了约莫十分钟,负责卖票的黄牛找来了另外两个帮手,一样的穿着、一样黝黑的皮肤、操着一样的口音,毫无疑问是一群团队作战的黄牛。其中一名黄牛仔细打量了包含张清岚在内聚集起来的粉丝们,说道“两个年轻的、一个年龄大的、一个男的,等我去找找相似的工作牌。”

这个时候,张清岚和其他几个粉丝还认为真的能拿到工作证,只是需要谨慎使用而已。但情况转变得很快,声称找工作证的黄牛只是打探了周遭情况,便突然回来压低声音说:“快跟着我走,趁现在就进去。”

17点29分,据检票口开放还有1分钟,但距离活动开始还有两个小时。张清岚有些懵地跟着大部队绕过一个栏杆,一路小跑到了演出会场的侧门。途中,两个工作人员在高处看到了这场混乱的场景,也出声制止过,但混乱之中大家也都只有一个想法——闷头跑。

17点32分,到达侧门时的场景吓了张清岚一跳,30个左右的青涩面孔挤在一起,三五个黄牛开始埋怨了起来,“怎么带这么多人过来?”“一会儿太惹眼了会被发现”。那时,张清岚和同行的几个粉丝才意识到,凭工作证入场一说是纯粹的骗局,黄牛只是找个防备不严的入口将他们塞进场内就万事大吉。

还没等张清岚和小伙伴回过神,侧门的黑布帘突然被场内的一位工作人员拉开了一道仅能过一人的缝隙,霎时间,30多个人一哄而上,夹在中间的张清岚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裹挟着进了场。

17点38分,涌入会场的30来号人成鸟兽散,各自随意找位置藏身。但张清岚和同行的几位伙伴已经开始焦躁起来,其中一位男孩子在微信上不断找黄牛要说法,另一边继续在闲鱼上寻找能够提供位置的正规票。

面对质疑,黄牛悄悄给张清岚发消息“验票时躲着点,或者先躲厕所,再找个有票的粉丝要一张电子码。”一切还没来得急准备,工作人员拿着拍下的照片一一寻找他们这群人。

当工作人员走到张清岚面前要求她出示门票时,毫无经验的她一下子慌了神,告诉工作人员自己是被黄牛骗了,到了门口才知道买到的根本不是门票,而是逃票的机会。之后,工作人员严肃地教育了张清岚之后,将她赶出了会场。

“那种感觉真是丢人,下次说什么也不能再被假票黄牛骗了。”出会场之后,张清岚加上了几个年轻粉丝的微信,让他们下次带着她一起找正规渠道、一起抢票。

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张清岚经历了这个年纪或许很难再遇上的尴尬、慌张与无措。在折返回家的路上,她看到刚才骗了她的黄牛带着新的一群人向着另一条小路走去……

融入饭圈的中年人:买代言、组活动,成为圈内大咖

在线下活动初尝试中遭遇尴尬又疯狂一幕的张清岚,因为站在饭圈之外,掌握的信息极其有限。但事实上,饭圈并非皆由年轻人统领,不少有实力有想法的中年人混饭圈甚至更容易站上高位。

《奇葩说》第七季中有一期辩题是“该不该阻拦妈妈疯狂应援男明星”。其中,作为反方辩手的小鹿曾爆出金句:有烛光里的妈妈,为什么并不能有灯牌里的妈妈?

邹颖就是这样一个灯牌里的妈妈,以往从来不追星的她,如今在家人的眼中是一位狂热的中年追星族。

“朱一龙是一个对表演有独特见解、有敬畏之心的演员,他对自己的要求很高,所以我们也会受到感染。”邹颖这样评价道朱一龙,“2018年的爆火之后,其实他有很多上综艺挣快钱的机会,但他没有,他还是在踏实做一名演员。

邹颖对朱一龙的狂热,源自于一种对三观相符的认可。在一家知名外企工作的邹颖,原本就属于对工作认真负责的事业型女性,刚满40岁的她在公司里管理着一个小团队,多年积累下来的领导力和管理力,在她追星的路上也起到了很大作用。

尽管因为工作原因,邹颖很难跟前线、接送机,因此也就少了很多一线物料的输出机会,但这恰恰是粉丝成为圈子里大咖的重要方法。

邹颖的优势,体现在她拥有相对年轻粉丝来说,更稳定的经济收入,这使得她可以第一时间对朱一龙的代言、杂志迅速支持,甚至一次性大量购入,之后再将多余产品通过抽奖号召其他粉丝做数据的方式送出,圈内知名度和追随者便日益增多起来。

邹颖翻开微信向锌刻度展示了自己手里的微信群、QQ群与微博群,大大小小加起来有5个。一般情况下,邹颖在群里分享的都是有关于朱一龙的日常,例如前段时间热播的《叛逆者》,邹颖会在每天观看的时候和群里的粉丝们一起讨论朱一龙的演技和角色故事。

但一遇上有杂志发售或者新代言官宣的时候,邹颖就会拿出平日工作时做项目的激情严阵以待。“我们通常号召有钱的捧钱场,有人的捧人场。100元以内的杂志,希望可以人手一份,有用的产品也可以支持一下,但是超出自己能力范围内的就不推崇了。”如果实在手头紧且对产品没需求,捐赠一份1元钱的免费午餐,也可以算作为朱一龙做数据的一部分。

而邹颖,从朱一龙代言的农夫山泉苏打水到同款的肖邦“Ice Cube”系列戒指,统统收入囊中。就连家里用不上的咖啡机,邹颖都搬到了办公室,供同事们免费使用。就这样,公司同事也曾义务地帮她给朱一龙投过不少票。

购买力和领导力,成为了邹颖不会做数据、没空跑前线,却依旧能拥有号召力的重要原因。

刚刚过完50岁生日的方语,如今也混入了饭圈。不过与邹颖不同,刚从单位退休的她,已经对做领导的感觉厌倦了,反而享受起了当一名普通粉丝的感觉。

“之前肖战的代言投放到了商场的裸眼3D屏幕上,我跟着后援会的号召一起去线下打卡,当时很多粉丝看到我还挺吃惊。”方语对锌刻度提到,尽管肖战的“阿姨粉”数量不少,但像她这样还能够积极融入圈子的,还是少数。

倍轻松的护眼仪、usmile的电动牙刷、统一满汉大餐、开小灶自热火锅、双立人套刀、石头机器人……凡是肖战的代言、同款产品都可以在方语的家里找到。因为高配合度和充足的可支配时间,方语已经被后援会的一些大咖粉丝视作了优先批次的应援队员,偶尔组织线下活动、打卡应援的时候,方语都可以拥有一张入场券。

无序的偶像经济市场,如何与阿姨们碰撞?

经历了多次不良影响事件后的饭圈,其实似乎已经被冠上了“洪水猛兽”的头衔。批判饭圈文化,一时间成为了一种政治正确,但实际上,根据数据显示,2020年中国偶像产业总规模或超1300亿元。同一时间点,竞争呈现白热化状态的新茶饮市场规模,还处在突破千亿元大关的节点上。

不难看出,偶像产业这块蛋糕的确令人垂涎。

此前有媒体统计,追星族是泛娱乐领域中最庞大、黏性最强、消费动能最高的圈层群体,其中一二线城市、未婚、有钱有闲的女学生是“追星族”主力。

但近年来,随着新媒体社交时代的到来,互联网造星的频率更快,覆盖圈层也不断突破。有调查问卷结果显示,有34.05%的“60后”追星群体,每月愿意为追星消费超5000元,这样的金额可以说断层领先其他年龄层粉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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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圈中常见的以抽奖号召粉丝做数据的方式

某种程度上来说,有经济实力和成熟思维能力的中年人更能对自己的追星行为负责。不过,眼下急速狂奔的偶像经济市场和秩序混乱的追星行为并行出现,中年人的加入也面临着与饭圈文化的相互融合。

这一过程中,存在于偶像经济中的票务市场混乱,在中年追星族的加入后将问题暴露得越发明显。黄牛屡禁不止其实也与娱乐市场工作人员职业道德不规范有着重要关系,张清岚告诉锌刻度,负责售票和带路的黄牛其实与拉帘放行的内场工作人员达成了利益分成的合作。

以张清岚购入的800元的门票来说,如果她顺利隐藏下来看完了正常演出,那么其中500元的收益归内场工作人员所得,剩下的300元归售票和带路的黄牛。

除了这种违反职业道德的私下交易,没有规则的漫天要价也成了一大乱象。张清岚后来得知,自己以800元买到的假门票,有的粉丝花费500元,有的粉丝花费1200元,若不是正好碰上统一渠道购买的人,自己很难分辨价格是否正常。

更别提长久以来,票务市场中的黄牛手中票多到数不清,粉丝却一票也抢不到的畸形状况,这与上述乱象不无相关。这样的情况,对于像张清岚这样尚未踏入饭圈的中年追星族来说,买到正规票变得更加困难重重。

随着互联网造星方式的多元化,中年追星族的数量也将不断增加,粉丝规模的扩大与商业价值呈正相关,那么有领导力和购买力的中年追星族也将越发受到关注。乐观的一面,成熟的中年追星族也许会给饭圈文化带来一场新的文化碰撞,最终形成更良性的氛围。

但悲观的一面中,疯狂且无序的偶像经济市场可能会将中年追星族长久地隔绝于饭圈之外,覆盖圈层和市场规模受到影响。

不过说到底,饭圈文化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洪水猛兽,而更像是一个缺乏鞭策和管教的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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