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娱乐硬糖(ID:yuleyingtang),作者:谢明宏,头图来自:《玉楼春》剧照
刀剑如梦,梦碎了。百态世俗,俗得很。
如硬糖君一般的古装爱好者可能近来都有这样的感受,剧也有的看,但能够留下印象与回味的太少。一部古装剧,不被半路弃剧已算成功,可供反复欣赏的精品几乎绝迹。
由于剧集立项、制作周期的时间差,2019年3月的“限古令”威力可能现在才完全发挥出来。古装类型全面退潮,制作方、播出平台都表现得相当谨慎。
作为一种艺术“他律”的限古令,其目的是想古装剧“自律”,是对古装剧陷入历史虚无与价值迷失后的纠偏。但从市场的反应看,“自律”并没有出现,而是变成了更严重的自我退化与阉割。
在播的《玉楼春》《与君歌》以及刚播完的《千古玦尘》,热度都不坏,足见古装剧在观众中的好人缘。然而其所属的朝堂斗争、世俗言情、仙侠恋爱分型不同,却都呈现了剧情退化、价值观老旧、服化道审美不在线的同款弊病。打起安全牌的它们,着实让古装剧爱好者陷入了极大的不安全感当中。
《玉楼春》照抄《红楼梦》,然而价值观着实让曹公摇头,国产婆媳剧都不爱拍的“打小三”情节如获珍宝的捡起来,暴力水平倒是颇有升级;《与君歌》和《宫心计》都是唐武宗的时代背景,后者主角团与太监马元贽的斗智惊心动魄,而前者成毅和张予曦的恋爱日常如同宫女宦官对食;《千古玦尘》阶级固化不要太严重,真神大仙宁有种乎?
类型创作,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古装剧,还将滑落到哪一处?
剧情窠臼,套路陷阱
托马斯·沙茨曾说:“类型方法不仅考虑到剧情片电影制作的形式和美学层面,还考虑到各种各样的文化层面,它把电影生产看作是电影工业与其观众之间的动态交流过程。”电影如此,电视剧亦如此,只是如今的古装剧似乎不愿和观众交流。
各种老旧剧情充斥荧幕,让人不得不怀疑编剧是否20年前穿越来的?以前的古装剧选秀,一看皇帝就是讲究人。《玉楼春》的选秀可知天子真的不挑,搁菜市场就开始了。白鹿饰演的林少春高举人权旗帜:“难道选秀还要看身家吗?”
这话应该对隔壁的《千古玦尘》说,放古代选秀纯属脑子进水。不看身家看什么,看你的高考语文成绩还是健康码?脱离了具体历史情境给女主高光发言,不但不会高光,反而是如鲠在喉般别扭。
林少春的丫鬟跟琅琊王氏少爷好上了,她跑去王家发表一通迷惑言论。你们王家虽然皇亲国戚高门大户但是名声不好,我家丫头天天在外学雷锋名声棒棒。你家娶了我家丫头,王氏的风评也会好起来哟!比林少春更可怕的是,王家主母居然觉得太特么有道理,当即同意。这么个玩法,硬糖君能把自己说个皇位来坐坐。
《与君歌》里的仇烟织(宣璐)是权宦仇士良(何晟铭)的义女,为了行苦肉计让仇士良不再怀疑自己的出身,仇烟织设计让组织的左膀右臂“右马”对自己严刑逼供。愤怒之中,右马破坏了表层画像,发现夹层里是仇士良画像。
神奇的情节来啦!前一秒还趾高气扬的右马,看到自己弄坏了仇士良画像,就知道自己中计了。“我弄坏了画像,义父必定不会放过我。”什么鬼,一个太监对自己的形象管理这么看重?如果是厂花美貌倒也罢了,何晟铭同志大可把肖像权看开一点。
12集之内,已有两次“摔倒必接吻”的烂梗(一次摔倒接吻,一次摔倒对食)。作为古装爱好者,这是硬糖君看了直接喊救命的雷区。女主女二女三都想嫁给男主齐炎(成毅饰),真乃老掉牙杰克苏。看成毅那空洞涣散的眼神,再把新旧《唐书》翻一翻,这种被宦官控制的皇帝整天吃药身子早垮啦,海狗丸都不顶事,姑娘,咱大可不必。
《千古玦尘》也是集仙侠剧“死去活来三生三世”的大成,一会儿是女主上古(周冬雨饰)替白玦(许凯饰)挡下混沌天劫,一会儿又是男主用小号“清穆”和“柏玄”帮助第二世女主后池唤醒前世记忆。神仙小号多了不起是不是?
价值退化,内核匮乏
古装剧的类型叙事,不妨总结为:少年少女进入一个充满危机的场域,他与她或战胜敌人取得权力地位,或经历爱情磨难终成眷属。当主角逐渐掌握这一领域生存法则,就变得与初始状态不同了。
从本质上看,这种类型叙事是成长寓言,也是年轻人进入社会这一过程的想象性再现。因此古装剧所要解决的终极矛盾其实是——人的社会化与不断失去本真性之间的冲突。当冲突无法解决的时候,古装剧的结局会呈现某种失落感,这也是它迷人的艺术魅力所在。
典型如《甄嬛传》里的甄嬛,她在斗垮所有竞争对手后忽然陷入巨大的情绪空洞(补拍的老年版甄嬛这种倾向更明显)。然而,近期的古装剧却好像失去了这种“落差美”。
《玉楼春》里的林少春,几经波折嫁入首辅孙家,把毕生变戏法的本事耍出来,才基本赢得家人的尊重。作为一个戏曲从业者,嫁入豪门之后她显然不能再像戏班少女那样跳脱活泼。这种落差感,《玉楼春》不但完全没有捕捉到,反而想当然地认为林少春就是这个问题家庭的“拯救者”。就连出轨后珠胎暗结的二奶奶,也要找林少春帮忙打孩子。
吴月红(辣目洋子饰)手撕小三的情节,说实话也没让观众爽到。自己老公找小三,不去阉了老公,而是打小三叫人牙子发卖,这场爱情混战中没有体面人。吴月红打桃夭的狠劲儿,与她谄媚丈夫的舔劲儿,形成了撕裂的画面。在《玉楼春》的落后价值观下,吴月红两口子的婚姻十足是个灾难。如后期真要上演追妻火葬场,那可真是糟粕到了极致。
《与君歌》的问题也是如此,齐炎作为一个中晚唐的皇帝,完全没有让人感到他的家国抱负。整天就和大太监仇士良玩心机,权谋那套很溜,为政之道不修。明明情势已经火烧眉毛了,还天天和程若鱼(张予曦饰)打情骂俏吃桂花糕。你们这个样子,还真不如好好搞事业的太监,至少人家顶着白头每天批改公文,国家也没有民不聊生。
要说起来,它的剧情尚算丰富,光是郡主进京一段就引出了神秘布局者“第三人”,还有蛰伏已久观虎斗的珖王,仇烟织的身世也是一大疑团。它荒腔走板的地方,是其历史叙事的拼贴。
傀儡皇帝,太监权臣,中央失势,朝廷党争,这样的故事似乎可以发生在任何一个古代王朝。尤其《与君歌》或是为了过审,而将唐朝背景抹了去。古装剧发展到今天,历史空间逐渐变为与任何历史现实都没有关系的“历史超空间”,这也是本来具有最丰富真切素材的国产古装剧最令人遗憾的地方。
真实晚唐历史的波谲云诡,被《与君歌》的拟像所取代。观众可以找到各个时代的权谋故事和人物典型,抽空了所有的表达与内涵,仅剩挪用的手法与空洞的戏仿。
美学衰微,千剧一面
以前TVB服化道资源紧张,《寻秦记》古天乐、《神雕侠侣》金轮法王、《倚天屠龙记》鹤笔翁三人穿了同一件衣服还被嘲过。如今的内地古装剧是不差钱了,但其退化的美学思维也很捉襟见肘。
于正早期沉迷阿宝色,从《宫》到《笑傲江湖》一水亮瞎眼的衣服,隔着屏幕都能闻到染料味儿。以2018年的《延禧攻略》为转折,再到《玉楼春》,他又对淡垮垮阴森森惨兮兮的滤镜倾心,大吹特吹莫兰迪色,其实就是古画放久了的“褪色”。
《玉楼春》代表了近年古装剧的“偷懒”趋势,就是不用“发包”了。仅仅是贴着头皮梳发髻的话不仅有“张梳平”遗风,还会暴露很多演员的头颅缺陷(尖窄长钝不一而足),绝没有垫着发包那样端庄大气。对比《女医明妃传》里刘诗诗与《玉楼春》里金晨的造型,就能看出发包优越性。
在没有优秀颅顶的情况下,这样偷懒如同“杀人”。以前最爱鼓吹服化道的古装剧们,如今竟还不如汉服爱好者倒腾自己的时候认真。时代相近的剧,造型也是复制粘贴般省事。《与君歌》里张予曦的造型,和《长歌行》里赵露思的造型就相当雷同,只是发饰不一样。
成毅的常服造型,也与《琉璃》无异。尤其那一身红衣,说是司凤在和璇玑的姐姐玲珑乱搞也不为过(《琉璃》中成毅饰司凤,张予曦饰玲珑,是妹夫关系)。成毅倒也不算演技问题,而是体型和容貌的短板,清瘦俊美更适合仙侠而不是朝堂。
至于《玉楼春》的“美妆蛋”男主和《千古玦尘》的“鲶鱼精”许凯,也是观众吐槽的重灾区。没有说王一哲不好看,而是放在伪《红楼梦》里“书童感”十足。也不是许凯颜值下降,眼睛边飘两根小须子,硬糖君的鱼竿兴奋得都跳起来了。
在整体的布景上,《玉楼春》也多有假山假楼之感,包装上是“古代世俗生活画卷”,打开是棚拍汉服展览;《千古玦尘》的天宫也是干干巴巴麻麻赖赖的,几朵大白云上飘着不中不西的建筑。始终感觉像一张背景图,没有身临其境的氛围。
几十年前,观众们看到的天宫还是《西游记》那样的:仙气飘飘小桥流水,嫦娥在荷花池里跳舞,雾气遮掩了她三分之一的裙摆。仙侠剧看得越多,越容易对假桃花过敏,从《三生三世》到《宸汐缘》再到《千古玦尘》,观众苦假桃花久矣!
更可怕的是西化的美学概念,咱可以在N多古装剧里看到《指环王》《权游》的影子,《扶摇》甚至抄了《哈利·波特与火焰杯》分镜。明明我们有那么多前辈探索出来的古典审美意境,弃之不用何其费解。
古装剧的言情,只能用一见钟情、姻缘前世约定来搪塞(这点真不如现代甜宠起码还有个步步铺垫)。古装剧的内核,明明是给今人看却比古人还封建糟粕。当“是否忠于历史”的争论失去意义,也不再“映射现实焦虑并给出想象性解决方案”的古装剧,是否真的已步入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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