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锋网新智驾(微信公号:AI-Drive):虽然 Waymo 与 Uber 围绕 Levandowski 的角力今年 2 月份就告一段落了,但媒体上关于这场大戏的资料却显得严重碎片化。近日,《纽约客》就用一篇封面文章全景式的讲述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读罢让人颇为唏嘘。雷锋网(公众号:雷锋网)对其进行了精编并分为上、中、下三篇放出,以飨读者,本篇为下篇。
本文由雷锋网新智驾(微信公号:AI-Drive)编译自《纽约客》,原文标题为:Did Uber Steal Google’s Intellectual Property?
“商业机密”成了这场大战的突破口
说实话,美国的知识产权保护法是有讨价还价余地的。如果你愿意公开描述自己的新发明并给与足够详细的解释,那么政府就会给你专利,让你暂时垄断这项发明的使用权。
《耶鲁日报》就表示:“专利和版权法其实是有意‘泄露天机’。”也就是说,政府保证你能从努力工作中赚钱,但也保证其他人能从你的发明中学到新知识。
不过,如果一家公司有了新发明却不愿分享呢?
这样的情况法律上也有界定,如果你有合理的记录能证明这项专利涉及机密,那么法庭会将它认定为“商业机密”,员工不得将其带离工作场所。
当然,美国各州都有自己的商业机密法,不过只靠它们在打官司时可能会有风险,因为大多数法官和陪审团没有技术背景,一旦他们判断错误,你的商业机密就彻底守不住了。
从法律角度来看,任何事物都能成为商业机密,比如加工技术、食谱,甚至是某种工作程序。事实上,商业机密到底从哪来很难定义,我们拥有头脑里的知识吗?或者说前老板享有我们记忆的所有权吗?
如果商业机密法管的太严,雇员跳槽频率就会大大降低,培养“知识溢出”的布朗运动会彻底停止,这也就阻碍了创新的脚步。
科技巨头们因为专利可没少“打架”,但它们可不经常掺和商业机密纠纷,因为这种案子太毁名声。
“在窃取商业机密的案子中,有很大一部分是道德的分量。”擅长科技圈官司的 Michael A. Jacobs 说。几十年前,Jacobs 就曾起诉一家科技公司,称其侵犯了专利。不过,对这个案子,他没有百分之百获胜的把握。
有一天晚上,Jacobs 将客户的卫星芯片原理图与被告的原理图叠放在一起,他发现两张图居然匹配的完美无缺。被告人此前确实在 Jacobs 的客户那里工作过,显然他影印了不少老东家的图纸并将其用在自己的新设计中。
Jacobs 表示:“由于从被告手上发现了这张影印件,我才掌握了主动权,将案子的矛头从侵犯专利转向了窃取商业机密。”最终,担心名誉扫地的被告立即选择和解,赔钱了事。
最近几年里,窃取商业机密的案子却逐渐多了起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联邦法律的修改。
1996 年时,为了防范国外势力切取美国知识产权,国会通过了《经济间谍法案》,起诉某人切取商业机密变得简单多了。
2016 年,美国国会又通过了《保护商业机密法案》,允许受害公司控告他人滥用商业机密,防止雇员携带商业机密加入竞争对手公司。这个有点试验性的法案成了谷歌起诉 Levandowski 的“尚方宝剑”。
圣迭戈大学教授 Orly Lobel 就认为,这是“商业机密法的一次大膨胀”。它将优势转给了大公司,因为这些公司不缺资源不缺钱,一旦你输了官司,可能就得进监狱。
大型科技公司确实已经开始利用这项联邦法案了,它们正在秘密行动,阻止员工跳槽。
十年之前,就有许多大型科技公司秘密达成了“互不挖角”的协议。谷歌和苹果对这一问题就非常敏感。“如果你雇佣了我们的人,就意味着开战。”2005 年时,Steve Jobs 就曾这样直截了当的告诉一位谷歌高管。
政府的反垄断律师曾因为这个问题起诉过谷歌、苹果等多家科技巨头,称它们的“合谋”实质上是“抑制了竞争”,同时非法剥夺了员工的工作机会。最终,大公司们选择与政府和解。2015 年科技巨头们因为这个原因交的罚金超过 4 亿美元。
2016 年《保护商业机密法案》通过后,科技巨头们的权利就更大了。它们可以直接威胁员工,如果你们敢走,就法庭上见。
该法案通过后,关于商业机密的案子数量开始呈现井喷状态,去年一年就有 1100 张诉状交到了法院,大多数都是大公司起诉员工,而加州更是此类案子的高发地。
曾几何时,硅谷的公司不太愿意和联邦检察官打交道。在上交内部数据前,谷歌和苹果等公司甚至会先行索要搜查令、法院命令或传票,一副斗士的姿态。
不过现在,它们却积极与联邦检察官合作,递交各种与商业机密有关的材料,以便尽快走完法律程序,同时提前敲打员工,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这场官司简直就是肥皂剧
2018 年 2 月 5 日,Waymo 与 Uber 的大戏终于在法庭开演,双方一共找了 129 名代理律师,递交的各种文书更是超过 10 万页,用堆积如山来形容都不为过。
双方律师均表示,为了准备这场世纪官司,花的钱恐怕已经有数千万美元。
在外人看来,这几个月的厉兵秣马不像是对正义的追逐,而是一场肥皂剧。Levandowski 对此案一言不发,但却因为名为“未来之路”的教派上了头条,他要将 AI 当做上帝来供奉。
Levandowski 宣称总有一天机器会比人类更为强大,他的教派会从智力和灵魂上提前进行准备。不过,外人却怀疑 Levandowski 的动机,大家觉得这只是他保护自己财产的幌子,但他自己却一脸真诚说自己是认真的。“说实话我不信上帝。”Levandowski 说。“不过我相信,我们正在创造另一种上帝。”
在法庭上,双方则僵持不下,审判也一再被推迟。期间,还有 Uber 前员工声称 Uber 有个秘密部门,专司侦查竞争对手,其中也包括 Waymo(Uber 给了这位员工 450 万美元后,他又翻供了,这笔钱还美其名曰“服务费”)。
此外,案件审理期间双方还都泄露给媒体不少难堪的细节,就连 Levandowski 的保姆都掺和进了这场大戏中,她表示自己的雇主从精神上辱骂了自己,要求 Levandowski 赔偿数百万美元的精神损失费。
主审此案的大法官 Alsup 对这些糟心事彻底失去了耐心。
“虽然双方的律师都是业内翘楚,但我不敢相信他们的话。”他在法庭上说。“我看到的那些资料都是半真半假,双方的争论也不准确。”Alsup 心知肚明,这案子里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太多了。
在一份裁决中他还表示,Levandowski 从 Waymo 辞职时确实“相当可疑”,而那 1.4 万份文档肯定包含不少商业机密。
此外他还指出,相信 Levandowski 从 Waymo 带走那些资料不用有些不现实,但 Alsup 也不敢断定 Waymo 的证据能证明 Uber 违法使用了 Waymo 的商业机密。
Alsup 还告诉 Waymo 的律师:“如果你不能证明 Uber 拿到了这些商业机密,恐怕就难最终胜出。”
从后续的证据来看,Levandowski 也并非罪无可赦,他电脑连上的那台服务器其实本来就会自动传输文档。这样来看,1.4 万份文档就没那么惊人了。
此外,在谷歌的人看来,这些文档重要性本就不高,因此才存在了外部服务器上。在两家公司闹上法庭之前,一位谷歌工程师就对 Levandowski 下载的文档评价称,“对我来说,这点文档可是连警报都唤不醒。”(后续在出庭作证时,这位工程师也只是表示,Levandowski 下载了文档就离职确实有些可疑)。
起初,Waymo 宣称 Levandowski 将 121 项商业机密带到了 Uber,Uber 也侵犯了公司多项专利。
不过,法官却发现 Waymo 的一些主张根本“毫无价值”,为了赢下官司,Waymo 做得有些过了。法官断言称,“简言之,Waymo 列出的一大堆商业机密能成立的不多。”
随着审判日期的邻近,Waymo 的主张越变越少,因为它也想赶紧结束这场官司。在陪审团正式成型时,Waymo 对 Uber 的盗窃商业机密指控只剩下 8 项了,至于侵犯专利的部分,则彻底被删除了。
这场诉讼中大家都同意一点,那就是 Levandowski 真是个“麻烦制造者”。为了赶紧结束这场争斗,Levandowski 的新老板也选择抛弃这颗棋子。“找了 Levandowski 到 Uber 真是后悔死了。”Uber 的律师给陪审团诉苦道。
最后,给 Levandowski 说好话的只剩下他自己了,不过在庭审现场他却拒绝抗辩,甚至律师的问题都不回答。Alsup 甚至因此专门进行了一次特殊咨询,因为他无法判断 Levandowski 是否认了罪。
进入庭审后,法院清了场,因为这次他们要讨论真正的“商业机密”。不过庭审第二天结束后,Alsup 直言不讳的告诉 Waymo 的律师团:“你们不想让公众知道的商业机密其实根本不值得隐藏。”
陪审团中的有些人甚至因为庭审过于无聊而睡着了,他们可看不懂复杂的激光雷达电路图,要找到到底哪点属于被窃取的商业机密更是无稽之谈。
“我都不敢说自己搞清楚这桩官司到底是关于什么的了。”一位陪审员私下说道。“我本来想参加一个谋杀案的审判,但却被分到了这边。”
随着时间的流逝,Waymo 的核心控诉说服力变得越来越弱。两家公司对簿公堂之初,Waymo 就想把时任 Uber CEO 的 Travis Kalanick 当靶子,他当时恶名满身,不但朝 Uber 司机大吼大叫,还怂恿员工无视安全规定,对公司内部的“有毒”文化不管不问。
Waymo 律师 Charles Verhoeven 在庭审发言时甚至透露称,Kalanick 曾吩咐副手“去搞点作弊码”,而利用 Levandowski 就是找到作弊码的最好方法。
这点 Kalanick 却是无话可说,因为他确实提到过利用 Levandowski 超越谷歌。Waymo 的目的很明确,证明 Kalanick 曾与 Levandowski 合谋盗取 Waymo 商业机密。
不过,庭审时 Kalanick 却不像个恶人,他更像个翻译员。在他看来,所谓的“作弊码”不过是硅谷的黑话而已,它指的是“能解决未知问题的完美方案。”
“Kalanick 先生,媒体上可是说您最近特别爱玩游戏,这是真是假?”Waymo 律师反问。
“我确实喜欢玩游戏,但那都是 iPhone 游戏。”Kalanick 说。
“不过,作弊码这个词在游戏里什么意思您很清楚吧?”Waymo 律师再次发问。
“我知道,不过游戏里的作弊码可都是开发人员提前布置好的,他是游戏娱乐性的重要部分。” Kalanick 回应。
“有了作弊码你就能直接跳级,省了很多工作不是吗?”律师又问了 Kalanick 一次。
“当然不是,”Kalanick 回答,随后他便不再说话。这时陪审团已经有点糊涂了,为什么好好的法庭变成了 Reddit 论坛。一位看来是经常打游戏的陪审员听到这里都不禁笑了起来。
“我没有问题了。”Waymo 的律师悻悻然说道。
“那个时刻后我就知道了,这次 Uber 翻不了船。”一位 Uber 律师回忆道。
谷歌真的彻底毁掉了 Levandowski?
在审判开始前,Waymo 索要的补偿金额高达 18.5 亿美元,但庭审现场的尴尬气氛却让 Waymo 不得不中途开了一场会。一位 Waymo 律师表示:“如果我们输了这场官司,法庭可能就会启封我们的记录,到时那些商业机密就会众人皆知。”因此 Waymo 高管选择了和解。
过了一晚上后,Waymo 的律师告诉法官准备撤诉,代价是 0.33% 的 Uber 股权,价值大约 2.5 亿美元。这样双方都不用承认错误了,Uber 承诺未来不再使用 Waymo 的软硬件。
鉴于打车巨头从一开始就宣称没用过 Waymo 的技术,因此这点很容易办到。况且,对于估值超过 700 亿美元的 Uber,0.33% 的股权只不过是毛毛雨。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 Waymo 放弃了法律途径,它还是将 Levandowski 告上了法庭,要从这位“叛徒”手里要回那 1.2 亿美元的奖金,此案现在还未宣判。
这还没完,一位美国检察官就表示,如果谷歌和 Waymo 愿意协助,他有兴趣对 Levandowski 发起刑事调查。
熟悉此案的法律圈人士表示,“谷歌一开始并不想启动刑事调查,但与 Uber 官司不顺利让谷歌有心开辟新战场了。不过,如果无法坐实犯罪行为,想通过商业机密的罪名给人刑事处分可不容易。除非联邦政府拿到路线图,否则他们连去哪调查都不知道。
这次,谷歌可没向政府机构索要搜查令,反而敞开怀抱主动接受联邦政府调查员的到来。一位谷歌前高管就表示:“这样的谷歌太令人失望,没想到它居然自私到这种程度。”
一位参与调查的联邦官员表示:“在与政府合作的问题上,硅谷公司是典型的两面三刀。它们追求好的公关效果,但在关键时刻还是从利益出发。”
此外,与普通的民事审判不同,两帮检察官不需要能证明 Levandowski 将商业机密带去 Uber 的证据。“如果我偷了你的钱包,即使没有花一分钱,也一样是犯罪。”这位联邦官员说道。
不过,也有人担心这样的案子会动摇硅谷成功的根基。
一位检察官就表示:“我经常接到工程师的电话,他们都透露出担惊受怕的语气,因为为了回家办公他们曾将一些资料拷在了自己电脑上。现在,他们担心未来跳槽会被公司告上法庭,因此大家都不敢接猎头的电话了。”
有些已经离开 Waymo 的员工表示他们曾收到过雇主的威胁信,警告他们不要盗用老东家的技术。一些已经找到新工作的员工也反应很大,他们在新公司里甚至不敢做那些与 Waymo 有直接竞争关系的产品,因为 Waymo 可能已经派人监控着他们了。
即使最终 Levandowski 能全身而退,谷歌和 Waymo 的目的也达到了。“他们逼得 Uber 解雇了 Levandowski,在自动驾驶上,Uber 的进度甚至停摆了一年时间。同时还敲山震虎,给一些蠢蠢欲动的员工浇了盆凉水。”一位 Waymo 律师说道。
虽然 Uber 还没放弃自动驾驶汽车,但它从 Otto 吸收过来的新鲜血液大都离开了。相反,Waymo 的自动驾驶开发反而提速,它的自动驾驶打车服务就要问世。
被 Uber 解雇的 Levandowski 现在赋闲在家,说实话他一点也不值得同情,带着机密信息离开谷歌的那一刻,他的悲剧就已经上演了,即使这些信息没有传说中那样价值连城。
从整件事来看,Levandowski 是一个为了利益时刻都能甩掉队友的人。他可以称得上是才华横溢的雇佣兵、视野宽广的机会主义者,同时也是毫无忠诚感的人。但换句话来说,他也是硅谷伦理的范本。
不过,Levandowski 始终对大家将他归类为坏人而耿耿于怀。“我否认自己做过不道德的事。”他说道。“我确实是要与谷歌竞争,但我不是贼。”
这起诉讼也让他难逃聚光灯,但 Levandowski 相信,自己现在的坏名声总有一天会烟消云散。虽然已经不再拥有某些技术的使用权,但那些有价值的信息依然留在他的大脑里,而且他也不缺新点子。
最近,一家投资基金就准备助他卷土重来,Levandowski 甚至觉得中国投资者也会助他一臂之力。
“最重要的事情是未来。”Levandowski 在 Waymo 与 Uber 和解后感叹道。“我始终不知道学校为什么要教历史,可能是为了娱乐。不过,那些已经发生的就让他过去吧。在科技行业,明天才是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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