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毒眸(ID:DomoreDumou),作者:李清莉,编辑:赵普通,原文标题:《“这篇文章,绝绝子”》,题图来自:《脱口秀大会》
“马上给我原地结婚。”
“把我‘杀’了给他们助助兴。”
昨天梁海源在《脱口秀大会》的段子,用这些评论区常见语言,精准地还原了网友们嗑CP的场景,还顺便给李诞、大张伟上了一课。
听了梁海源的段子,宁静当场“笑拉了”“笑不活了”“不愿再笑”,总之就是“xswl”,节目效果“芜湖起飞”,梁海源真是“yyds”。
这些网络用语,直白、简练,能够精准表达人们的某种情绪,通常承载着情绪输出的功能,但用得时间久了,就变得无法正常表达,“好像有那个大病”。
许多受访者向毒眸表示,网络用语的泛滥确实会一定程度上影响表达。“因为网络流行语通常都很直白简单,‘留白’的部分大家都懂。但是一旦在某些时刻,需要把‘留白’的部分有逻辑地表达出来,就会发现自己失去了这种能力。”小语对毒眸说。
去年底,中国青年报社社会调查中心联合问卷网,对2002名受访者进行的一项调查显示,有76.5%的受访者感觉自己的语言越来越贫乏了。
人们给将这种语言上的匮乏归纳为“文字失语”。是现代网络发达后,人们对于复杂性语言运用的一种缺失。
在上述调查中,有93.4%的受访者表示自己平时会使用网络流行语,67.4%的受访者认为过多使用网络流行语会使代际沟通变得更加困难。
文字失语的锅,网络流行语应该背吗?
1. 从QQ签名到网络流行语
“网络流行语”已经经历了几个时代。
互联网刚刚兴起的“非主流时代”,QQ空间里充斥着大量如“我们像糖,甜到忧伤。”“你若折她翅膀,我必废你整个天堂”等现在看起来脚趾抠地,当年却风靡一时的青春伤痛文学,并且常以“火星文”的形式呈现。
与此同时,一些新闻事件、社会现象或者影视作品也会被压缩成流行语,“神马都是浮云”“你妈叫你回家吃饭”“元芳,你怎么看?”等都是当年爆红过的流行语。
而湖南卫视作为时代的“弄潮儿”,还曾将流行语用到节目当中。2006年《快乐大本营》用“神马都给力”来为节目新增游戏环节命名;2011年跨年演唱会前夕,湖南卫视联合天娱传媒创作了一首名为《给力青春》的演唱会主题曲。
年终岁尾,人民日报还会发起投票,让网友评选全年“十大网络流行语”,其中不少也会出现在当年的春晚小品当中,得到更广泛地传播。
网络流行语作为现代社会语言环境的产物,甚至影响过现代汉语体系。“囧”“给力”这些用语,还被收录到了《现代汉语词典》当中。
可以说,在2010年左右,“网络流行语”或者“梗”的形成还是相对大众化的,具有全民属性,没那么“非主流”。
在那以后,随着网民数量的激增以及许多新兴社区网站的兴起,网络流行语也逐步发展到了新的阶段。
2011年7月,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发布《第28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报告显示,2011年上半年,中国微博用户从6331万增至1.95亿,增长约2倍;2012年4月,成立8年的hoopCHINA篮球论坛正式发布新域名HUPU(虎扑),并公布新的slogan“你的体育全世界”;2012年8月,同样成立8年的豆瓣宣布,月度覆盖独立用户数超过1亿;2013年3月,知乎向公众开放注册,不到一年,注册用户迅速由40万攀升至400万。
这些新兴社区网站,对天涯论坛、人人网等更早一批具有社交属性的网站,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冲击。网民们有了更多选择,大家更多以自身兴趣爱好为导向,来选择去哪里“冲浪”。
因为彼此“冲浪”的海域不同,各社区的用户逐渐形成自己的社区文化。这些社区文化以及社区中发生的事件,制造出新的流行语、新的“梗”,而同一片海域的网民时常以此来相互识别。
“网络流行语”也因此从大众化变得圈层化。
比如字母缩写的起源,有一说法是饭圈比较注意带别家爱豆大名发动态或上广场,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争端,一般来说会以首字母缩写或代称来代替。
虎扑上有一组以“虎扑梗”制作的流行语表情包,其中包含了许多虎扑社区的经典事件。
比如下图中的“十分”,虎扑有一个给女生打分的传统,曾经有一位ID为狂少的网友,会在所有发照片的女生的帖子下评论“十分,我喜欢的类型”,因此而出名。“十分”也成为了虎扑流行语之一。
而微博因为用户基数大,很多时候除了给网络流行语提供生产平台,有时也更像是各社区流行语的聚集地,很多流行语通过微博来发酵。
其中一部分流行语用的人多了也会变得大众化,类似文章开头提到的“绝绝子”“YYDS”等,但更多还是存在于各自的圈层。
2. 当网络用语开始泛滥
据《中国青年报》的报道,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申小龙曾表示,网络语言既是一种特殊的语言现象,也是一种社会文化现象,蕴含着丰富的社会文化、情感和心理。
而网络社交平台又提供了一个较为宽松、便于自由创造的语域。与传统平面媒体的书面语言相比,网络语言可以突破常规,具有非正式性、随意性和简约性,以及独特的词语表达方式。申小龙认为“它们为现代汉语注入新的活力,提供更多新的选择。”
但近两年,网络流行语的泛滥,也给大众带来了新的问题和困扰。原本是用来简化语言的流行语,却让人越来越看不懂。
最明显的当属“万物皆缩写”,从最早的人名缩写,变成四字词语或成语缩写,甚至连英文短句都能变成首字母缩写。比如,AWSL(啊我死了)、NBCS(No Body Cares)、YYGQ(阴阳怪气)、U1S1(有一说一)……过度的缩写不仅无法带来趣味性,还给信息获取增加了难度,背离了网络流行语最初的功能。
今年6月,知名汉字博主“王左中右”为此发博“你们那好好说中文得判几年”,来吐槽这一现象。
还有一种是不分时间、地点地乱用流行语。
疫情期间,直播建设火神山、雷神山医院,有网友给叉车和挖掘机起名“叉酱”“呕泥酱”“蓝忘机”,在严肃的事件中不合时宜地玩儿梗;新版《天龙八部》作为一部翻拍经典的武侠剧,在微博的宣传文案中,经常使用“U1S1”“美滴狠”“又拽又横”这种短视频式语言,也遭到了网友的吐槽“剧组是玩儿快手的吧?”
这些语言本身并无对错之分,放在合适的情境中,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但是一旦脱离合适的语境乱用,则会起到反作用。
除此之外,还有相当多的网友,感觉网络语言用多了,会导致言语匮乏。
今年年初,豆瓣ID为胡桃(厌学中)的网友,建立了一个名为“失语者互助联盟”的小组,大家在其中互相帮助,分享心得,治疗文字失语。至今已有近15万成员,足见许多人都有和她相同的困惑。
凌子就是其中的一员,她是在小组创建之初就加入进来的。“每次感觉自己出现失语状态的时候就会进来看看,看看大家的分享。”
她告诉毒眸,过去常刷一个名为“怨男0”的博主的微博,“因为他微博的那种文体特别火,比如‘谁懂’‘狠狠地’这种。那个时候看他的微博多了之后,我就发现自己微博也动不动就是‘我狠狠地’……我就觉得自己好像除了这种语言,就没话可说了。”
组员“five”也曾发帖表示“不是说网络用语不好,但一旦形成使用习惯,复杂地表达就变得有难度,和提笔忘字的道理类似。”
虽然,有一部分网友认为网络用语过度使用会给自己带来困扰,但也有一部分网友认为这些并不是问题。有受访者向毒眸表示“语言没有贵贱之分,好用就行。”“传统的语境在日常交流中会显得无趣,加入网络用语后会让语言变得更有意思。”
语言系博士李天曾在知乎上用语言学地角度来解读网络用语,他认为网络流行语并不会让表达变得单一,“语言的稳步发展需要两个方面的平衡:一个是语言的精简性,一个是语言的表达性。”在他看来,一些梗的出现正是保证了语言的表达性。
而“文字失语”,也不能完全归结于对网络流行语的使用。
“我现在很多时候都在吃高中的老本,从高中之后我几乎没有再完整地读过一本书了。”凌子告诉毒眸。
“我之前特别迷恋那种五分钟带你看完一本书的短视频,我觉得它能带我快速‘刷书’,但时间久了就发现,其实我根本不清楚每本书讲得什么,想引用的时候也想不起来。”
在“失语者互助联盟”许多组员也对“文字失语”原因进行过分析——对短视频的过度依赖、阅读频次的减少以及书写习惯消失,都是导致“失语”的重要原因,而网络流行语的使用只是其中一个部分。
凌子说,作为一个就读于师范学院的文科生,表达能力断崖式下降,让她很有挫败感。所以,她也在不断寻找一些适合自己的“治疗方法”。
“第一阶段就是多记录,让自己变得有话说。所有琐事都可以被记录下来,然后慢慢让语言变得更加准确。第二阶段就是,当自己的表达变熟练了,就尝试着扩充文字,使其变得更加丰富,并向着自己喜欢的文风靠近。”
在互助小组中,类似凌子这样的方法论总结或心得分享还有很多,比如:尝试着把想说的话通过微信语音发出来转成文字。然后再将文字编辑成准确的、有逻辑的书面语言等等。
现在的凌子表达能力比最开始强了很多,进入小组寻求帮助的间隔也越来越长。
那天挂断电话后,凌子又发来一段语音,和我们分享了一句她多年来用来勉励自己的话。
“当年在‘洪荒之力’流行以后,我在一本书中看到过这样一句话,它说语言的贫瘠体现出来的是一种思想的荒芜,因为这个人没有自己的思想,所以他的语言才会变得贫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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