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书店的百态众生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孔夫子旧书网（ID：kongfuzijiushuwang），作者：小武，头图来源：视觉中国

书友小武一直在动态连载名为“旧书店里的快乐生活”的系列文章，记录自己开书店的际遇和所思所想，目前已有130余篇。我们从中选取了写人的3篇，作为旧书店百态众生的一个缩影。

一、快递小哥生病了

昨天一位书友一直催我发货，我这边也是一边马不停蹄地联系快递，一边找货包装，终于在早上九点前准备完毕，只等快递员来收货了，可一直等到晚上七点多快递小哥也没来。这中间货主还催问了两次，我都以马上含糊过去了。

但我这边也真没敢怠慢，不停的和快递联系，可怎么也联系不上他，他是电话也不接，微信也不回，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最后我只能如实相告并截屏发于客户，还好是得到了买家的谅解，允许今天发货。昨晚都快二点了手机响了，快递回过来信息说：“我生病了，明天一定去。”

和这位小哥打交道快两年了，小哥很勤快，脑子也灵光，和多家快递公司都有合作。他总是能针对不同需求选择最合适的公司，提供最优的价格，这大概是他能干的比别人好的原因。无论何时看见他，车上总是满满的货物，你也搞不清他是刚出来还是要回去。他的快递三轮也挺有意思，上面广告打的是忧速，其实哪家都能发，和谁合作可能要看他的心情了。

我曾近距离观察过他的驾驶室，可以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倒车影像、小风扇、各种电源插口、小饰物、出票机、手机架，严然一副小车驾驶台的模样。车的周边有彩灯，动感十足，尾部挂着一个大大的太阳能电池板。

我曾问过他：“这东西管用吗？”他只是笑。这些改装都是他亲手完成的，若不是亲身接触，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快递小哥所为。人活在社会上，与其说为了自己，不如说为了别人，你的价值在自己身上并不能反应出来。

这好比你穿了一身漂亮衣服但并没有人看，这就跟穿其它衣服并无区别，这只有通过别人对你这身衣服的反应才能体现出它的价值。门口卖馍的今天没来，你得去更远的地方买，这是卖馍的价值在你身上的反映。快递今天没来，你还不愿意换别人，非他不可，这是这家快递的价值在你身上的反映。

一个人从初入社会到融入社会，总是在不断扩大自己对他人的影响，总是在想办法使自己更深更广地楔入这个社会，加深别人对自己的需要，使自己成为社会这部大机器上一颗不可或缺的螺丝。但能力越大责任也越大。快递小哥病倒了，和他关联的业务也都停摆了，其间有些商家的利润可能要受影响，这也包括我自己。但半夜二点的回复“我病了，明天一定去。”确实包含着太多无言的辛酸和责任。大家都不易，同为生意人的我太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了，不是无奈，谁愿意向生活低头。

二、豁达的老人 

一个人能让你久久无法忘怀，若干年后想起还会心一笑，与长相特别，才华出众，穿着怪异相比，更可能是因为灵魂有趣。好听的歌永远都不缺少翻唱者，但真正能发出穿透人们胸膛声音的往往是那些看似不着四六，歌词松软，动作散漫，着装自由的平凡歌者，他们无意间站在不算正式的舞台上“一本正经”地唱着，留给你的却是心在飞翔的感觉。老爷子买了本书，十块钱。付钱时，他正襟危坐，动作一丝不苟，但也干净利落——拉包、拿“钱包”：

去掉塑料袋，再打开纸夹：

一套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下来，一小叠按面值大小被排列好的，连正反面都一致的，用橡皮筋吊着的人民币终于显露了出来。票子虽然有些显旧，但没一张破损的，就像一摞被洗过很多次的旧衣服，虽然都有些捎色但都被收拾得干净整齐。

老爷子今年九十了，上海人，到洛阳也大半辈子了，这两年才摸到我这小店，以平均每周一次的频率定时光顾。价格上老爷子从不含糊，看中就掏钱，少了一般老年人的那种磨唧与不舍。他最引以自豪就是他的年龄和身体，常对我说:“我今年都九十了，玩呗，不玩干吗？”说九十时语气稍重且常用右手比划着九的样子。老爷子这般洒脱，我当下的心态相形见绌。珍馐尝遍食无味，还恋畦下菜根香。相信老先生的洒脱也不是与生俱来的，一定是历尽坷坎的总结，尝遍得失的写照。

三、旧书圈里的大忽悠

说起大忽悠恐怕本市好多旧书摊主都能回想起这么一位身材肥硕，不修边幅，看上去永远邋里邋遢的买主。说他是大忽悠，一是因为他胖，估摸着得有二百四五十斤吧，所以称他大；说他忽悠呢，其实并不是他真骗过谁，只是说这个人的嘴非常碎，而且神能砍价。

他从不介意自己的外形和你对他的态度，永远一幅乐呵呵的模样，为了达到目的三番五次得来。他买东西也是为了倒卖，可卖那儿呢？无人知晓。永远不合身的穿搭，臃肿的身材，再加上身上的那一股怪味，一般人是不愿意和他说上三句话的。

可对一个人的了解并不能只流于外表，此人看似憨傻，实则内秀。打交道的次数多了，发现他对音乐、股票都有深于常人的见解，虽然一身臭汗但也不妨碍人家混迹于各大交易所和旧书摊。前些年，连环画刚刚开始升温，他发现了其中的商机，常来这儿大量收购那些品相不好的连环画。连环画几毛钱一本，我卖给他最贵的一次也只有八毛钱。跟他做生意，与其说为了赚钱倒不如说为了斗嘴，虽然他年长我许多，但为人和善，从不生气，这给我们的交谈增添了不少乐趣。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他来这儿买了七八十块钱的连环画，掏钱时的表情如同掏心：先是转过身在内衣口袋里摸索，可能是怕你看见他有多少钱吧。最后拿出一张百元大钞，但并没有马上交给你，而是在手上不停地抖搓，反复确认了二三次确实是一张钱，才不依不舍地交给你。

看着他俩手指头不停地碾搓那张钱的动作，真是把我乐得不行了，说：“你别搓了，再搓就真成两张了。”但他却并不在意，依然我行我素，湿湿唾继续搓。还有一次，他是临近中午时来的，我在门口老远就瞅着他了，走得那叫悠闲自在，没有几百万身价是走不出那自信的步伐的。只是手上多了只鸭架，看样子也得二斤往上。他边走边吃，两只手全是油，当时看得我是目瞪口呆。就是这么一个有趣的人不知为啥，这些年突然消失不见了，只知道他在涧西住，姓啥叫啥好像很多人都不知道。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孔夫子旧书网（ID：kongfuzijiushuwang），作者：小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