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老talk消息(ID:laotalk),作者:老编辑1989,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一
程一笑和宿华相遇时,是两个特点和缺陷一样鲜明的创业者。
人生只如初见,两个陌生人最初相遇时的状态,几乎决定了他们的一生是如何相处的。
比如尚不谙世事的大学同学,走出校园后社会地位已经天差地别,但是重逢时依然以同学之礼相待。又比如小镇青年到大城市奋斗,结识了是当地人的另一半,多年之后哪怕已经小有成就,面对对方家庭时仍然底气不足,处处察言观色。
程一笑在人人网只是一名基层的员工,从来没有操过大盘,他的的履历不足以让投资人说出那句话:“不管什么方向,我就投你这个人”。听说有的App推广花了10万元,他就吃了一惊,因为自己整个App的花费也不过10万人民币。
程一笑在人人网上和微博自言自语了很久,分享了产品每一次更新的理由,其中一次给GIF图片增加配音的更新中,他提到了自己在研究许朝军的“啪啪”。创投圈喜欢的正是许朝军这样的人,清华计算机96级最年轻的一位,在搜狐,人人和盛大都做到高管。此时带着行业人脉和媒体的过度曝光,从Web 2.0的红海进入了移动App这个蓝海。
但是移动互联网后来的发展,证明了程一笑这样的“局外人”才能笑到最后。
他们在乔布斯发布 iPhone 的那一刻迅速捕捉到移动互联网大变局的风,毫不犹豫地跳进App创业的大潮中。那正是社交网络群星闪耀的时刻,每个月都有新社交App爆火,眼花缭乱的产品形态启发了一代的产品经理,他们中间最优秀的那一批手感惊人,仅仅依靠直觉和热情,就能判断未来产品的走向。而不是像多年以后,全行业都在滥用AB test去代替产品经理的天赋。
而同时的宿华,在华清嘉园,用四个字形容他就是,“他来晚了”。
2001年宿华考进清华大学,是软件学院创建后第一届本科生一字班。这时候,灿若繁星的清华大学计算机96级刚刚离校,互联网泡沫破灭,宿华没有机会感受到9号楼当年“为中国互联网敲下第一行代码”的热烈氛围。
雷军在创办小米前,逢人就说自己早生了两年,去干了软件,错过了互联网的大潮,把机会让给了丁磊、陈天桥、马化腾。宿华也差不多一步错过,步步错过,工作比张一鸣晚了两年,去美国比黄铮晚了三年,进百度比李明远晚了五年,在清华园里一直呆到博士生二年级,才恍然发现自己错过了PC互联网时代造富和造神的浪潮。
所以直到他和程一笑相见,他的标签仍然是一名优秀的程序员。他每次创业,给投资人的BP,都看得人莫名其妙,所以号称“做了34个产品,33个失败”。反而为360和阿里当雇佣军的两次,让他分到了可观的财务回报,成了一名标准的北京新中产。
2013年,张斐把创业失败多次的宿华介绍给程一笑,宿华的气质让两人一见如故,更重要的是让两边的其他人也都很放心。股权的安排,快手把差不多一半的股权拿出来当期权池,全部给到了宿华团队。几乎没有费什么劲,就商量通过了。一直到上市,两人一直维持着几乎相同的股权结构。
作为快手早期最重要的投资人,张斐多次考验过两位的人性。开会时只通知他们两个人其中的一个,最后无一例外,都是两个人一起到了。
二
快手的员工,从上到下,弥漫着一种惊人的不自信。
抛开字节跳动这家中国互联网前所未有的增长机器,快手本身在短视频领域本身就是BUG一般的存在,市场份额一直等于“全部对手相加之和再乘以2”。
如果没有字节跳动,快手会是一家腾讯一样的公司。几乎不需要考虑增长,更多的精力用于思考生态系统的稳定性,商业化步伐极度克制,不断把凭空得来的流量分配给新业务部门或者合作伙伴。
程一笑是“天通苑的张小龙”。快手现在的产品负责人 Thomas 王剑伟在2015年和2017年连续拒绝了快手,因为那时候“觉得快手跑得很顺”,“跟微信很像,产品做得很克制”。那种自发的高速增长让他觉得自己几乎派不上什么用场。
宿华也经常有张小龙式的上帝视角,他的内部演讲《论幸福感的根源》是这么说的:
“我认为每个人幸福感的来源是有差别的。想做到也很简单,我们在做资源分配的时候,在效率和损失可以接受的情况下,自由和平等这两个东西往前排一排。因为你追求的是自由和平等,所以你拒绝了很多的资源,你能够掌控的资源,但是回过头来你自己变成操控它的人…”
可惜历史从来没有如果。2018年,抖音迅速弯道超车。2019年,快手被迫打响了K3战役。直到今天,快手和抖音的战况稳定在三七开,四六开之间。
中国互联网行业有太多的榜首缠斗。网易和腾讯死磕游戏,阿里、京东、拼多多鏖战电商,还有今天的“蔚小理”同赛道飙车。但是很少有第二名,在面对第一名时,像快手员工这样全面的不自信。
基层员工谈论抖音,高管们琢磨抖音,业务和数据追赶抖音,资本市场上对标抖音。字节跳动很享受这种优势,在快手上市前后的多个重要节点,抖音的数据总是能不经意地从投资或者研究机构流出。
一句话说,在抖音面前,快手慢了。自下而上,从内到外都在寻找原因,最后指向:“宿华和程一笑有矛盾”,因为中国互联网已经没有这样的双头格局。
这种面对强大对手时的自我批判,解构,审视,并最终将其归谬于一点。很类似中国知识分子在改革开放初期,突然暴露在强大、繁荣、新奇的西方文明时的那种震撼。多年以后,当中国解决了社会治理的微观问题,理顺了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错配之后,大多数人终于获得了一种相对平衡的比较视角,用于理解两种社会的诸多差异。
即使用普世的视角去研究公司。你会发现“两位创始人通力合作,把一家科技公司推上市”,本身就是硅谷的标准答案。微软如此,苹果如此,谷歌也是如此。直到多年以后,当公司需要走出第二曲线时,转型的压力提高了对决策效率的需要,其中的一位乾纲独断,另一位逐渐淡出。
中国的互联网由于长期的高速发展,无边界竞争的特点,过早进入了第二阶段,甚至从来就没有第一阶段。快手意识到这个问题,所以才有了这次构架的调整,让直觉敏锐热情洋溢的产品经理成为公司的CEO,而擅长深度思考的宿华成为了董事长。
大多数人没有耐心理解大公司发展的根本规律,但是对阴谋论兴致勃勃,全盘接受。这是宫斗故事总是能获得传播的原因。
宿华很早就理解这种不理解,“在儒家社会里面,大多数沟通场景是有尊卑之分的。在中国,师徒制、家长制,平等沟通的场景出现得比较晚,所以真正适应的人是比较少的。中国1993年才有公司法,2000年以后,特别是有了互联网以后,才开始有这种平等交流的公司出现,才开始有人掌握和运用非暴力沟通的方法去解决复杂的问题。”
三
最近字节跳动和快手同步进行了一次构架调整。
创始人张一鸣退出董事会。西瓜,头条等业务并入大抖音BU,能让我们看到早年百度“大搜”的影子,游戏,教育,火山引擎,以及海外的Tiktok业务一字排开,又很像3Q大战之后屡次调整构架的腾讯。有人说这是“新一代领导集体”,也有人说这是“众建诸侯而少其力”。
但是无论是哪一个版本的故事,字节跳动被外界高度概括,并且被神话已久的“App工厂”,“大中台”模式告一段落。移动互联网的高增长时代告一段落。在外界还鲜有反应的时候,字节跳动曾经高速扩张的区域商业化团队,被强监管的教育部门,已经手起刀落,裁掉的员工数量接近一个快手的体量。
字节跳动如今,更像一家正常的公司了。
而快手正好相反,这家内部治理有很多百度、联想时代中国科技公司特点的公司,想走向战略清晰,组织成熟,管理敏捷,似乎永远在路上。所以低速增长的竞争局面,对于抄作业,补短板的快手来说,是一件好事。
张斐说过,抖音的突然崛起,其实对快手的帮助更大,“一个人孤独的跑,你其实不知道自己的缺点是什么,有强敌进攻的时候,你所有的缺点就暴露的很充分。”
另外宿华反思过,快手之前最大的战略误判是判断错了短视频市场的上限。但是抖音像坐着时光机一样来到面前,告诉了他短视频几乎没有上限的未来。
中国互联网过去十年的竞争,改变了关于商业竞争很多根本性的观点。比如大公司的重点,不是修建业务护城河,而是汲取资源投入到竞争的无限游戏,最重要的业务永远是下一个。在那篇认为快手新构架调整是“宫斗”结果的稿件里,同样认为快手在元宇宙的布局中远远落后于腾讯和字节。
但是中国互联网过去十年的竞争,证明了另外一个事实是,最早布局新业务的公司,很有可能会走偏。比如百度当年对应用商店的过高估计。对于处于概念阶段的元宇宙,产品和并购这样实际的动作用处并不大。相反,以中国PC和移动互联网过去的历史看,公司的基因与创始人的价值观更具有决定性。
快手在短视频增长时表现的诸多犹豫与迟疑,对私域流量的留恋,很有可能在元宇宙这一节的竞争中发挥作用。中国互联网曾经战斗力最强的周鸿祎发出过灵魂一问,“这样的一个人(张小龙)怎么就做出了微信呢?”
电影《头号玩家》和《幕后玩家》里都畅想了人类未来的元宇宙。他们设定了两种 Boss,一种是技术宅男,热爱流行文化,在悲惨的现实中为用户创造一方精神的绿洲,一种是无情的商业机器,将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利用到极致,用现实中的权力继续奴役虚拟世界。
刘慈欣多年以前就批评过元宇宙的设想,“元宇宙将是人类文明的一次内卷,局限封闭系统内的熵值总归是趋于最大的。所以元宇宙最后会引导人类走向死路一条。而假设人类在走向太空文明之前就实现了逼真的虚拟世界元宇宙,那么人类文明将形成闭环,从而止步不前,最终走向灭亡。”
宿华其实很早之前也思考过这个问题,那时候他还没有时髦到使用“元宇宙”这个概念。他对身边的人讲过,快手和对手竞争的是“未来数字世界”,而他最担心的并非快手能不能赢,而是不能让不好的价值观和产品控制这个“数字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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