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的崩溃，从榴莲披萨开始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行业研习（ID：hangyeyanxi），作者：予齿去角（星爸、社会科学研究者），编辑：Susu，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要让一个中年人崩溃，方法很多种。一种简单的方法是在他面前反反复复地唠叨同一句话，如果要让他崩溃得更快，那就是在每重复这一句话的同时，尖叫一声。

一、榴莲披萨

最近，小胖反反复复念叨的是“榴莲披萨”，恨不得一天说五百次。大致说来，他念叨“榴莲披萨”的时候，可能有两种诉求。

第一种诉求非常明显，那就是真的很想吃榴莲披萨。我们都忘了什么时候开始给他吃了榴莲披萨，结果一发不可收拾，就爱上了这种东西。家里人除了我还能接受榴莲之外，其他大人并不是特别喜欢。小胖对榴莲披萨的迷恋，实际上是分等级的，并不是喜欢榴莲披萨的全部。

他最想要的是散落在榴莲披萨里面的菠萝。说来也好笑，平时你专门切一个菠萝给他吃，他几乎没有什么兴趣。大概是裹着榴莲烘烤后的菠萝，别有一番滋味吧。或者就是那一次吃到榴莲披萨里的菠萝觉得不错，从此留下了这么个口味偏好？

其次是榴莲披萨里面的榴莲，尤其是外面烤得半焦、内里保持鲜嫩、裹挟着芝士拉丝的榴莲，这是仅次于菠萝的美食。小胖把它命名为“皮皮”。单独给他买榴莲吃，倒是愿意吃，只是没那么喜欢。烤过的榴莲芝士，也是很喜欢。看来，关键是要有烘烤这个环节。

最后是榴莲披萨底层的面皮，你单独给他吃的话，他几乎是不吃的，一脸嫌弃的样子。

所以呢，请小胖吃榴莲披萨，一般的操作方案是这样的：先请他吃一口菠萝，然后再给他吃一口混着榴莲的面皮。有榴莲的加持，面皮也是可以勉强接受的。这个操作方案并不会总是那么顺利，因为菠萝的吸引力实在太大，有时候他会一个劲地索要菠萝，恨不得一口气把所有菠萝干掉，你不满足他，就哭给你看。

前阵子念叨得厉害，就连续几天都给他吃榴莲披萨，看看是否能够通过多吃来淡化吸引力。吃了几天，确实念叨少了，对榴莲披萨的爱好有所弱化。首先弱化的是面皮，即使裹着榴莲，后来也不吃了，接下来是榴莲皮皮，也拒绝吃了，唯一经久不衰的是菠萝，以至于最后就只愿意吃菠萝。

二、尿尿榴莲披萨

小胖平时对榴莲披萨的念叨，也不全是为了吃它。另外一个诉求是表达他烦躁焦虑的心情。有时候是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吧，或者眼下你要求他做一件不感兴趣的事情，他就有可能跟你念叨榴莲披萨，甚至念叨完之后再配上一声尖叫，满脸都是“老子非常不爽”的表情。

八月份的时候，小胖会给榴莲披萨这个梗添加一些别的词组，比如“尿尿榴莲披萨”“尿尿菠萝”，有几次也会说“拉臭臭榴莲披萨”，同时伴随尖叫。次数多了，大人确实很容易被点燃。

为什么会念叨这些奇特的话呢？大概是因为那段时间小胖的如厕行为有所倒退，频繁尿在裤子里或者床上、沙发上，有时候也直接把臭臭拉在裤子里面。面对这些情形，大人很是焦虑，担心这样的行为倒退会持续下去。老实说，家有孤独症儿童的大人，相比于担心孩子学不到什么新知识，更担心孩子行为的倒退。

正是因为担心过度，我们对小胖这些不恰当的如厕行为表现出了紧张和严厉的态度，并且不断要求他正确如厕。这种态度和要求，大概刺激到他了，以至于容易出现情绪问题。带着尖叫说“尿尿”“拉臭臭”，实际上是他在反刍大人带给他的负面情绪，只不过他没法消化这些负面情绪，只能通过不断再现这些情景来跟大人表达自己的不满和焦虑。

那为什么要在“尿尿”“拉臭臭”后面加上“榴莲披萨”“菠萝”呢？也许可以有两种理解，一是“榴莲披萨”“菠萝”平时也不是随叫随到，说这两个词的时候，本来就带着焦虑不满的情绪。而带有更强的负面情绪的“尿尿”“拉臭臭”很容易带出其他同样表征负面情绪的语词，比如“榴莲披萨”“菠萝”。也就是说，在个体内部，负面情绪是相互强化的。

另外一种理解是，“榴莲披萨”“菠萝”还是美好的事物，可以用来缓解负面情绪。因此，在“尿尿”“拉臭臭”这些表征负面情绪的语词后面加上“榴莲披萨”“菠萝”这些表征美好期待的语词，也有可能是用来表达这种情绪：我现在非常烦躁，是时候请我吃一顿榴莲披萨了，只有榴莲披萨尤其是里面的菠萝能够缓解我的情绪。

三、事后的清理

这些都是事后的猜测，也不一定准确。在小胖负面情绪出现的当下，大人其实也很容易被裹挟进去，陷入负面情绪之中，然后彼此之间不断强化，造成大型的崩溃现场。

事后的清理，虽然弥补不了过往的情绪，但是有助于我们增进对事情的理解，减少以后崩溃的风险。这些清理大致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在教导孩子正确表达之前，先学会读懂孩子不那么正确的表达。所有的言行举止都是表达，都在给你传递信息，即使这些表达看起来有点奇怪。关键的问题在于大人是否能读懂这些复杂的表达，是否愿意花时间去研究这些表达，是否在暂时读不懂这些表达的现场能够保持冷静的态度并进行耐心的观察。没有人比你更需要也更有可能读懂你的小孩，只有懂得孩子要表达什么，你才能开展下一步的行动。

第二，尝试教孩子进行正确的表达，如果你知道他想表达什么的话。比如，表达自己的情绪和需求。

第三，孩子的一些需求，你不见得马上就能满足，比如他想吃榴莲披萨，也不可能一说就有。大人能做的是，确定什么时候可以满足他，尝试跟他解释，然后想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他之所以反复念叨榴莲披萨，以及没有耐心等待，是因为眼下确实相当无聊，满脑子只有榴莲披萨。大人要练就一身本领，随时懂得如何吸引和转移孩子的注意力。

第四，最重要的也许是，大人要善于掌控自己的情绪，不能轻易将负面情绪传递给孩子，他消化不了，自然就会不断反刍，再次点燃大人的负面情绪。要给孩子传递情绪的话，就传递那些积极情绪，如果孩子不断反刍的是积极情绪，这对于增进亲子关系是非常有利的。

第五，不是说大人不能有负面情绪，作为一个人，不可能没有负面情绪。在恰当的场合，该批评孩子的就应该批评，该给孩子脸色看的就不能和稀泥。问题只在于，要在恰当的时机，恰当地运用负面情绪。是你在把控负面情绪，而不是负面情绪在把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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