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北方公园NorthPark(ID:northpark2018),作者:阿钟,编辑:木村拓周,原文标题:《在所谓的“文化沙漠”逛逛戏剧节和咖啡店》,头图来源:视觉中国
一、《深圳人》
11月底的深圳终于降温了,气温来到了14~26度的区间,对深圳人来说,这算消暑,对北方人来说,这叫返夏。
11月底,北方城市已经有进入寒冬的趋势,初雪加大风,气温直接降到零下。受疫情影响,多个线下演出应声取消,出行也受到很多限制。这种收缩传导到日常生活中,让人很想逃离一下。
在规划从北京到深圳的行程时,我主要在做两个准备,一个是反复确认深圳当地针对外来人员的防疫政策、在深圳借住地的社区防疫政策,还有北京、深圳两地机场的出行规定;另一个就是思考,在深圳,在这个被本地人和外地人都戏称为“文化沙漠”的地方,我到底能发现些什么?
这个有些“功利”的出发点,在去年8月份第一次去深圳休假时也困扰过我。这些年在新媒体上,关于深圳的叙事大多都指向同一个框架:大厂云集,就业机会多,城市运转效率高,但文化贫瘠,搞钱之都,一个热火朝天的“空壳”,以至于总令人担心这趟出行不符合一个“泛文化类新媒体编辑”应有的假日选择。
出发前,我特地在网上检索与深圳有关的文化作品,并且请一位深圳本地人推荐了几个跟城市文化、青年文化有关的地点和活动。对方给我发来了据说类似北京798的深圳华侨城创意文化园、坪山美术馆等地点,也推荐了几个关注本地生活方式的媒体。在发现北方公园做了很多乐队采访后,还特地推荐我去 OCT 的旧天堂书店和 Livehouse,只是当时受疫情影响,大部分店面都未营业。
(华侨城创意文化园官网截图)
上网查一查,连深圳人自己都在说深圳的商业气息远远盖过文化发展,但是关于这座城市,我还是找到了一本叫《深圳人》的小说集。它来自作家薛忆沩,内容介绍说这本书用12个短篇描绘了“深圳人”的世相百态,其中写于2000年的短篇《出租车司机》,号称是世纪之交最引人注目的短篇小说,多年来被反复选入各种“读本”和“选本”。
(《深圳人》封面)
抱着补课的心态,我在去深圳的路上看完了这本写“深圳人”的书,然而深圳的速度确实把这本《深圳人》甩在了身后。
如果说 20 年前,出租车司机这个群体还代表着一个因为城市化而诞生的新型职业群体,再叠加城市外来务工人员的归属问题,是社科研究和文学创作很鲜活的观察样本;到今天,这个群体似乎已经不在于关于城市的公共讨论中占有一席之地。
华强北的主题从电脑到手机到美妆和矿机显卡已经几易面貌;外卖小哥,三和大神,大厂员工的群体困境轮番上阵;舆论场上“异乡务工人如何融入城市”的议题被“城市工作生活对个体的异化”快速替代。显然互联网和城市化的速度,超过了大部分当时的观察者和创作者之想象。
二、南山戏剧节
飞机在宝安机场落地,即便上飞机前已经展示了48小时内核酸检测阴性证明以及在广东省省内通用的粤康码绿码,所有在宝安机场落地的旅客在离开机场时还是会被引向集体核酸检测点,先扫码登记信息,再等待核酸采样,一切完成后旅客才能汇入深圳的人海中。
当下,大部分城市都采取了比去年更严格的出行方式。深圳也是,坐地铁必须先展示粤康码绿码,滴滴打车的机械语音也会提示,要求司机每7天做一次核酸检测。但在深圳活动的便利度,直观感受上仍然比北方要高,很大原因可能在于粤康码使用起来更便利。
第二次来深圳,我放弃了探寻城市文化的功利心,避开了华侨城创意文化园、海上世界文化艺术中心、市民广场这类额头上写满了“让我们来搞搞文化事业吧”的区域,专心想要休闲娱乐,却也误打误撞,碰上“南山戏剧节”正好开幕。我在没有做任何功课的情况下,跟着朋友买了两张票,感受了一下深圳的戏剧生活。
平心而论,深圳的戏剧发展大概算不上蓬勃——南山戏剧节是一个 2017 年才开始举办的戏剧节,在微博上仅有一个不带认证、800多位关注者、上一次更新停留在 2019 年的官方账号。不用说和乌镇、阿那亚这样的大型戏剧节相比,相较于类似规模的、同样关怀青年创作者的戏剧节,它似乎也尚未打磨出鲜明的定位特色。深圳的本地剧团数量和戏剧市场的发展,也没有好到在广东省能成为标杆的程度。
但两场戏看下来,我还是能感受到深圳这座城市在发展文化上的有效努力。这种努力充满了深圳特色,是以经济优势来反哺文化发展,如同建造出一栋栋高楼一样,做到认真、崭新又周到。
南山戏剧节由四家官方单位主办,同时集结了中国校园戏剧节和粤港澳大湾区青年戏剧邀请展,三节合一。整个戏剧节总共有37支戏剧表演团队参加,刨开其他线下演出、线上展演等等,演出剧目有24台。
我买的两个戏,一个是澳门小城实验剧团的《九聲》,一个是赖声川表演工作坊的《圆环物语》,单价都是100。两台戏都有非常明显的地域特色,《九聲》受粤语的声调启发,以声调描绘城市里的复杂情感;《圆环物语》则是以一个叫圆环的小吃街的变迁来讲台湾历史和饮食男女的故事。《九聲》尤其让人惊喜,尽管一众主创的普通话都不太好,但在熟悉的语言环境里他们还是做出了很年轻很当下的城市故事,拥有一种显而易见的南方气质,但不会存在任何沟通、观演上的障碍。
整个戏剧节的参与和观看过程,都很顺畅、自在,让我想起第一次去海上世界艺术中心观光的感受:这些用来承载文化活动的容器都很新(包括场地本身和文化发展的痕迹),相应地,各项服务也很周到、便利、低门槛。
戏剧节期间,整个南山区的公交站上都铺满剧目表,看得出市政部门倾斜了不少公共资源。戏剧节票价低廉实惠,简单地分为两档:50元(校园戏剧节演出剧目)和100元(粤港澳大湾区青年戏剧邀请展剧目),还预留了部分赠票给学生凭学生证领取。购票方式则是通过一个叫南山文体通的小程序。我后来发现深圳其他区域也开发了“文体通”,市民可以订阅、了解公共文化服务。
(南山戏剧节期间 南山区某公交站台)
在很多地方你能感受到这座被诟病为文化荒漠的城市对摆脱这个头衔的诚意——用它所擅长的方式。
三、咖啡馆
两个戏看完,我还强迫自己跑了深圳 5 家咖啡店,一来为了让自己不要太宅;二来,也想体验一下咖啡馆之于深圳是什么样的存在。
在挑选咖啡店的时候,我的需求是座位适合办公久坐、尽量安静、可以看到室外、咖啡品质不要太差……为了满足需求,我通常会对比同一家咖啡店在小红书跟大众点评上的评价。一个对我而言新奇的发现是,深圳的大部分咖啡店都有个特点,那就是非常配合客人的打卡、出片需求。
许多咖啡店会刻意地设置一个适合取景拍照的角落,作为本店在社交网络上传播的典型形象。这导致的结果是,在小红书和大众点评里,不同用户们在同一家咖啡店内拍摄并分享的照片,几乎都是构图相似、取景点相同的照片。想要看到室内的桌椅板凳适不适合久坐之类的务实需求,需要使劲翻页才能看到一些边边角角。
一些咖啡店进一步承认了“出片”这个需求的正当性:我在银湖找到一家据说环境安静、桌椅也舒适的咖啡店,用户在网上的评价都提到,这家店的“热门出片点”会要求每桌顾客在此逗留不超过半小时。
(咖啡店的网上评论)
和拍照同等重要的需求可能是办公。在福田区一个商场兼写字楼的楼下,我找到了三家不同类型的咖啡店:大型连锁店、相对独立运营的咖啡品牌店,主打社区运营的烘焙咖啡店,装修风格、主打品类都有巨大差异。然而,可能是由于选址,在这个工作日的下午,它们的客人类型惊人地相似:大部分都是戴着工牌、抱着电脑在头脑风暴的人们。
相比较那个经典的、来源自 19 世纪欧洲的“咖啡馆承载着一座城市的公共生活”的叙事,我在深圳感受到的部分咖啡馆,更多服务于拍照和办公这两个务实的需求。但谁能说这不是今天所谓城市公共生活的重要部分呢——即便在我打工的北京,咖啡馆们随着近年的市政规划和严格管理,实际上也难以觅得那种普遍想象中的社群感受和公共氛围。
干脆大方地承认这一点,再辅以“不得坐超过半小时”这样明确的管理保证消费者体验,坦白说也看不出什么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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