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们越来越不愿结婚,婚姻会消亡吗?

出品 | 虎嗅青年文化组

策划 | 黄瓜汽水

作者 | 木子童

制图丨渣渣郡

题图 | 《婚姻故事》

本文首发于虎嗅年轻内容公众号“那個NG”(ID:huxiu4youth)。在这里,我们呈现当下年轻人的面貌、故事和态度。

年轻人越来越不愿结婚了,不论是从结婚率还是离婚率来看,这都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2020 年民政事业发展统计公报 》,此处离婚率算法:某年的离婚率=某年离婚对数/某年的平均人口数×1000‰

 

面对一天一个恐婚小技巧,以及互联网上铺天盖地的婚后痛苦说明书,曾经作为人生归宿的“婚姻”,似乎正在成为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重新审视起婚姻意义的年轻人,一面开始考虑不结婚,一面开始探索分居婚、卒婚等更新型的亲密模式。

 

那么,当越来越少人愿意走进婚姻,这项绵延数千年的制度会不会终将走向消亡呢?本期虎扯电台,我和渣渣郡以及黄瓜汽水聊了聊以上话题。

 

当人们越来越不愿结婚,婚姻会消亡吗?

 (点击这里收听完整节目)

vol. 171

策划:黄瓜汽水

主播:黄瓜汽水、渣渣郡、木子童

制作:CC

 

结婚越来越不受年轻人待见了,这条趋势不需要多说什么,从《一年一度喜剧大会》的作品得分,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情侣专业户”王皓和史策,把一对男女从相识、相恋到相守的各个场景演了一个遍,场场分数不低,唯独演到“结婚”这一趴,进入了危险待定。

 

《走花路》:老父亲因为不舍女儿大闹婚礼现场

 

传统的老父亲泪洒女儿婚礼不再能戳中观众老爷的铁石心肠,反而是金靖铁男《当男人踏进民政局后》这种大型恐婚现场,才能博得全场的一致赞扬。

《当男人踏进民政局后》:“过来人”的告诫

民政局连年走低的结婚率数据告诉我们,中国人真的越来越不想结婚了。其中,又以女性的改变最为明显。

 

从前,都是女孩催着男孩结婚,生怕过了年纪,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婆。现在情况反了过来,更想结婚的似乎变成了男孩。

 

共青团一份针对2905名18-26岁未婚城市青年的调查显示,43.92%的女性没有强烈结婚意愿,比男性高出将近一倍。

 

韩国一项同期调查的数据更为惊人,当被问及“事业成功或者经济条件宽裕时,在结婚和不婚中如何选择”时,男女的选择几乎完全相反——76.8%的男性选择结婚,67.4%的女性选择不婚。

 

当代女孩早已看透,公主王子般的幸福婚姻,只是浪漫元宇宙里的虚拟现实,柴米油盐里的麻烦争吵,才是人间真相。

 

《婚姻故事》:女主人公因为总在随丈夫改变生活而感到痛苦

 

就像《当男人踏进民政局后》金靖所担忧的一样,白白净净温柔体贴的男朋友,可能一踏进领证的这道门槛,转眼就变成邋遢油腻的中年大叔,带着一大家子的人情关系,在生活里装聋作哑。

 

《当男人踏进民政局后》:女主人公被一大家子亲戚追得落荒而逃

 

有些男孩疑惑,结婚有什么不好,婚姻法里方方面面都在保护女性,为何女性还是不愿意走进婚姻呢?

 

也许是因为,结婚对女孩来说,越来越不划算了。

 

渣渣郡提供了这样一组数据——根据《经济学季刊》,在控制相关特征变量后,在婚男性工资将比非在婚男性工资显著高出6.8%。而根据密歇根大学社会学教授谢宇的《人口研究》,当我国女性生育一名子女,生育当年她的工资将一次性下降18%,从长期来看,每生育一名子女,她的工资将下降7%,这一效果将伴随生育子女的数量持续叠加。

 

企业对已婚女性总是抱有提防,每当HR拐弯抹角地问起“你是否抱有生育意愿”,求职女性就该知道,资本已经表露出择人偏好。

 

《婚姻故事》

 

长久以来,女性在生育上的付出,以及家庭生活中的无偿劳动总是难以量化。日剧《逃避可耻但有用》中,男主角尝试依据OC法规定,给出了一组测算:

 

OC法认定,全职主妇全年无偿劳动时间为2199小时,换算成年收入的话,就是304.1万日元,她们的工作为家庭节省了外食费用、清洁费用,以及大量育儿成本。

 

《逃避可耻但有用》:为此,男主向女主提出,以“事实婚”的形式,雇佣女主成为主妇

 

这当然是合乎过去生产生活状况的合理社会分工。但在女性走向经济独立的当下,看起来就不再是那么合算的买卖。

 

如果可以,谁不愿做铜枝铁干的橡树呢?攀缘的凌霄花已成过去,更多的女孩有了选择的能力。

 

《逃避可耻但有用》

 

常言道:“人类的道德是随着时代而不断变化的。”

 

社会组织形式也是一样。就像一夫多妻制、欧洲情妇制的消亡,当越来越多人对现有的婚姻形式不再感兴趣,未来,婚姻是否将变一个模样?

 

《神探夏洛克:可恶的新娘》

 

2年前,李银河在《奇葩大会》上提出了一个十分出圈的观点——“婚姻制度终将消亡”。

 

因为传统的婚姻制度在当下,已经呈现出种种令人感到不适的缺陷:

 

李银河在《奇葩大会》发言

 

首先,婚姻制度和人性有一种内在的紧张关系。

 

全球连年攀升的出轨率佐证着这一观点——从生物性上来说,人类本就不是从一而终的动物,如果婚姻足够令人满意,就不会总有超三分之一的人,在明知道德有亏的情况下,还要试图翻越忠贞的围墙。

 

性学专家潘绥铭的中国外遇比例调查

 

其次,人均寿命的增加,意味着婚姻年限的增加。

 

明清的人均寿命只有四五十岁,一场婚姻,往往在养育儿女的任务刚刚完成后,就会伴随一方的离世而走向终结。而如今,中国人均寿命已经达到77岁,这代表,当代人要用双倍于古人的时间去守护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约定。

 

很多日本女性选择在退休后向丈夫提出离婚

 

并且,当性与婚姻解绑,结婚生子不再是性行为的唯一正当理由。

 

从前,婚前性行为的代价高昂到难以想象。83年严打期间,“女流氓”翟曼霞被判处死刑,原因只是她曾与十几名男子发生过关系。刑前翟曼霞说:“性自由是上天赋予我的权利,是我选择的一种方式,现在看来这种行为或许是超前的,但是几十年后,人们不会再这么看。”

 

如今这一天确实到来了,如果只是希望合理地享受鱼水之欢,人们已经完全不再需要勉强自己走入一段确定的关系。

 

我们发现,近年在传统的婚姻之外,一些新型亲密关系正在频繁地出现在大众视野。

 

这些新型亲密关系,与其说是对传统的反叛,不如说是对婚姻制度的一次解构,与重新审视。

 

法国的Pacs(Pacte Civile de Solidarité,法国民事互助协议),试图与婚姻和人性的紧张关系和解。

 

缔结Pacs的伴侣,将得到官方对于伴侣身份的承认,但他们之间不需恪守忠诚、没有遗产继承权,离婚手续非常简单。

 

如果《芳芳》的时代有Pacs,也许结局将会不同

 

这本是为同性伴侣准备的过渡性法律,没想到,法律出台后却让异性伴侣钻了空子,很快,缔结Pacs的异性伴侣就超过了同性伴侣,到2016年,选择以Pacs形式结成夫妇的比例,已经几乎与选择传统婚姻的比例旗鼓相当。

 

在Pacs关系中,出轨不再是一项代表着巨大经济与道德压力的行为,人们可以永远为自己在这段亲密关系的高速路中保留一个便捷出口。

 

法国不同伴侣比例:深蓝为同性Pacs,浅蓝为异性Pacs,深红为同性婚姻,浅红为异性婚姻

 

另一种婚姻形式“分居婚”,试图缓解婚姻中,双方由于长期共处而产生的相看两相厌的情绪。

 

正所谓“小别胜新婚”,在亲密关系中保持适当距离,从来都是维系新鲜感与情感烈度的绝佳武器。

 

为免在柴米油盐中消耗掉太多好感,越来越多新人开始选择“分居婚”——虽然扯了证,却并不住在一起。

 

《浪漫泄漏》:太近的距离,让人无处躲藏

 

新垣结衣与星野源婚后,搬进了东京港区的同一家社区,但两人并不住在同一片屋檐下,而是分别拥有属于自己的一套公寓。每天工作结束,两人各自回到自己的公寓,只有双方共同空闲,或者想要相聚的周末,才会聚在一起,享受二人世界。

 

新垣结衣与星野源

 

就像倡导LAT(living apart together)的先驱波伏瓦和萨特,各自拥有着各自的生活,同时也保持着两人超乎常人的亲密关系。

 

波伏瓦与萨特

 

针对人均寿命增长,婚姻生涯漫长得令人无法忍受的问题,也有人在尝试新的解法。他们找到的答案,叫做“卒婚”。

 

卒婚来自日语,顾名思义,就是从漫长的婚姻中毕业。然而,这并不是指晚年离婚,而是在法律上维持婚姻状态的情况下,回归实质单身。

 

父辈的婚姻,看起来总是能走到最后,然而这样的他们,真的幸福吗?

 

 

黄瓜汽水小时候,有个令她十分不解的发现——她发现,当爷爷去世之后,奶奶非常开心,当姥姥去世之后,姥爷非常开心——为什么你的爱人离去,你反而会非常开心呢?

 

长大后她懂了,“如果一个不幸福的婚姻,把一个人圈禁了一辈子,那另一半去世对他将会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

 

《婚姻故事》

 

一场不合适的婚姻,往往会因生儿育女的责任维系多年。而当儿女长大、工作也步入退休阶段后,重新找回自我的人们,决定从这段关系中为自己松绑。

 

《龙虾》

“断舍离”创始人山下英子,40岁后决定断舍离掉丈夫。与丈夫分居并各自生活后,她发现原本紧张的婆媳关系、家庭关系,都得到了良好的疏解,丈夫也因为脱离了她的管束而更显开心。

 

《大婚告急》

 

婚姻制度,最终真的会在社会的演进中被摆进博物馆的展台吗?

 

一部反乌托邦式的欧陆电影,或许会给我们一点有关答案的启示。

 

这部电影叫做《龙虾》,影片设定,在主人公大卫所居住的城镇,所有单身居民必须在45天内找到一个匹配伴侣,否则会被转化为一种动物,并流放到森林。大卫没能成功找到伴侣,为了避免被变成动物,他逃跑到森林里,加入了森林里的单身者营地。与城镇相反,在单身者营地,任何形式的恋爱都不被允许,然而他偏偏在这里邂逅了真爱,最终,大卫决定,带着真爱重新逃回城镇,成为一对合法夫妻。

 

《龙虾》:男主人公与女主重返城镇

 

婚姻,究竟是令人渴望还是令人戒惧的呢?

 

我们都清楚当下的答案。


但也许,答案是什么并不重要,我们更需要的,是修改答案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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