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各级政府继续降低税费和提供财政支持,使得政府收入日渐减少,而财政支出却没有减少而是增加了。 此外加之今年疫情重击,上上下下都要过紧日子, 国企原先拖着不愿改的问题,现在不得不改了。 过去依靠输血的国有企业现在必须改革甚至清退。 而原本能在市场中赚钱的企业,必须创造更大的收益。
当下的形式,要求国有企业:「能者多赚钱,弱者少亏钱」。
在千头万绪的政策文件、浩如烟海官方报道背后,国企改革究竟以怎样的脉络与进度推进?
一、大国命脉:戴着「红帽子」企业
最早的国有企业可以追溯到2000年前的汉武帝。 当时,吴皇帝猛烈袭击全国,国库空空如也。 帝国的财政濒临崩溃。 这时,商人的儿子桑弘羊提出了一个很好的策略:让汉王室将铁盐的生产带回国家,建立国有盐铁的“企业”垄断经营, 并将巨额利润带回国库,最早的国有企业诞生了。
戴着「红帽子」诞生的国有企业,往往带着政策特权的光环而来,但若管理不善,政治的光环常常沦为枷锁。例如,汉朝制铁作坊收归国有后,铁器的种类和质量迅速下降,价格却屡屡抬高;清朝末年,见识到国企贪腐成风的李鸿章甚至喊出:「事可归商办者,深忌改归官办」。
从常理说,在中国如此讲政治的土壤上,头戴政治红帽子的国企等同外挂,在资源和地位上具有绝对的优势,按理说应当所向披靡,吊打野路子出身的民企和个体户。但从历史现实看,国有企业的效率和经营能力,似乎并不与其掌控的资源成长比。
原因简单,企业终究是以盈利为目的,但政策若企业内部政治色彩太浓,决策层、管理层、执行层均以政治导向为先,又没有合理的激励引导积极性,企业从上到下便容易沦为「吃大锅饭」,缺乏主动创造利润和提高效率的动机。
而那些管理得当,在市场风浪中游泳的国企,往往能在经营上成绩斐然,品牌也受消费者喜闻乐见。遥远的不说,你现在享受的空调,很可能就是珠海国企「格力电器」生产的。此外,散户一手都买不起的茅台、安防领域的龙头海康威视、地产行业的老前辈万科地产,通通都是国有企业。
这意味着,我们不应当对国有企业带有偏见。与此相反,我们应当清醒认识到,国企天然具备着众多民企未有的优势,只要在管理、制度上有边际改善,业绩的想象空间丝毫不亚于其他类型的企业。
举个简单的例子,一家老国企想开了也放开了,撸起袖子开除冗余员工,那只要保持原有业务正常跑,一年能省下来多少管理费用?改革省下来的每一分钱,都能够贡献到净利润上。
当然,改革不是请客吃饭,是刀口向内的自我「革命」。国企改革从建国开始就一直在进行,但总在「一管就死,一放就乱」的恶性循环之中,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更是难以想象的阻力。时至今日,国企改革进入了名副其实的「深水区」。
尽管如此,近期的大环境,已经让国企改革不能再等了。
国企改革,话题宏大,千头万绪而错综复杂。好在共和国人才辈出,总有弄潮儿乘风破浪,不仅能执掌改革历史进程,还能科学地总结经验,为后人提供思路。
曾主导中国建材、国药集团改革的宋志平,在国企改革领域是绝对的教父级人物。他曾在一次专访中谈到,国企改革无非就是做好三件事:
①体制改革:企业是谁的企业?
②制度改革:所有者、经营者、执行者
③机制改革:赚不赚钱,和干部职工何干?
体制、制度、机制,三个维度依次递进,环环相扣,正是近年国企改革的推进路径。
二、体制改革:从”管企业到管资本”
按宋志平的说法,体制问题,就是处理好国有经济、国有资本、国有企业之间的关系。
显然,这是国有企业改革最底层的问题。国有资本作为国企的产权人,以何种方式管理和影响国有企业,对国企的改革方向是起底层作用的。
建国之后,国有企业的管理一度处于「九龙治水」行政管理状况。一家庞大的国有企业,在经营管理上涉及到多个行政部委、机构。以「中国重汽」公司为例,90年代期间,该公司的基建计划归国家计委管理、技术改造由机械工业部主管、公司资产由财政部管理、而职工收入又归劳动部管理。
更令人难以想象的是,中国重汽的一把手、二把手、三把手到七把手竟然归属于三个不同的部委管理。
九龙治水下,国企的权责也被肢解分割。
权责不清,导致企业办好了不知道奖励谁,企业办垮了也不知道谁负责,大量干部职工饱食终日而无所事事。另一方面,如此多的行政机构部署工作,难免让国企患上”精神分裂”。人权、事权、物权的无法统一协同,经营上的难度自然增加不少。
2003年开始,国务院国资委正式成立。国家希望,国资委能够代表国有资本的出资人,监督国有企业的增值保值、负责企业人事制度、强化国有资产的经营管理。总结来看,国资委的职能是管资产+管企业+管人事。原本分散在各个部委的权责,通通集中到了国资委手中。
国资委的成立,解决了权责分散的问题,但尚未把权责放在最合适的人手中。一些国资委宛如「闲不住的手」,对国企人事、经营的行政干预,难免使得国企「政企不分、政资不分」的问题广泛存在。而国资委监管越位、缺位、错位,使得权责不清仍然存在,经营也缺乏动力。
随着国企的市场定位逐步确认,国有企业最终还是需要以现代化公司模式经营。这就意味着,国家对国企的监管,必须从「管企业」转变为「管资本」。通过派出出资人代表,国有资本以出资关系参与到国有企业决策中,出资人代表从行政化管人管事,转变为市场化的资本管理。
2019年4月,国务院印发《改革国有资本授权经营体制方案》。未来出资代表人一定要坚持政企分开、政资分开,让国有企业保持市场主体的地位,而减少行政对市场行为的干涉。
至此,国有资本「从管企业到管资本」,有了最顶层的权威定调。而国有企业「完整的法人财产权和充分地自主经营权」也得到了肯定。
体制转变之后,国家出资人代表回归本色,而不是兼任老板和「管家婆」的身份。
在具体实施上,体制改革借鉴了新加坡的「淡马锡」模式。新加坡政府控股淡马锡控股,而淡马锡控股掌控了新加坡电信、新加坡航空、新加坡地铁等新加坡主流的国有企业,基本主宰了新加坡的经济命脉。在淡马锡控股之下,新加坡的「国家资本主义」得以实现。
在未来体制改革中,出资人代表的角色,将会逐步由「国有资本投资/运营公司」来承担。该模式下,国资投资/运营公司向上承接国有资本出资人代表,向下则负责资本运作和企业运营。
简单来说,通过国有资本投资/运营公司,行政意志转化为了股东意志,行政管控转变了市场主导。
三、制度改革:所有者、决策者、执行者
公司的制度,核心是所有者(股东大会)、决策者(董事会)、执行者(经理人和员工)三者之间的关系。现代公司制度的基础,在于所有权和管理权的分离,即股东通过选取董事会,受委托的董事会负责公司重大决策,而经理人负责将决策顺利执行。
与体制改革不同,制度改革主要解决的,是国企运作、制衡、监管的内部问题。而体制改革重点解决的,是国企与外部(国有资本)之间的关系。
目前,大多数的国企已经建立了公司制,但公司内部的运作却并不完善,董事会、监事会、股东会之间并未有效协同。另一方面,由于国企的特殊性,党组织在国企中的定位和职能,同样也是处于多年模糊的境地。
顺着宏观看微观,由于董事会和股东会之间的权责不明晰,管理层和员工的工资总额、考核决定权,长期都不在国企手中。
财务、人事权责不清,企业经营自然难言高效。
试想一个场景,小明在一家老国企当部门经理,手下分管了十几个深谙规则、每天喝茶摸鱼的「老油条」,但小明一没权力开除员工,二没法管控员工工资,威逼利诱均无计可施,这些老油条怎么可能听话办事?
因此,在十九大之后,锐意推动国企制度改革的中央接连出招。从宏观制度建设到微观考核皆有政策频出。总结看来,近年和未来的制度改革,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
①搭班子―监督建立董事会、股东会、监事会、党组织,实现国企的公司制改革。
②明权责―明确董事会、股东会等主体的权利和责任,各司其职,责任到人。
③放权力―将工资总额的规模、分配权利下方到央企,从核准制改为备案制。
经此改革,国企内部将以现代公司制度运作,而不再像政府机关一样行政化运作,实现管理人员能上能下、员工能进能出、收入能增能减。
以通讯行业寡头―中国联通为例,中国联通在2017年实现了混合所有制改革,进而向业务、管理和制度上深化。2018年开始,中国联通完成了董事会改选,新股东BATJ正式入驻董事会。
此外,公司制度理清后,中国联通在组织机构上大局改革,根据公司2019年年报,联通省级、地市级分公司的机构平均较少了10.5%、24.7%。整理了冗余的部门和组织,公司的各项费用自然能够有效节约下来。
根据公告,中国联通的费用率在混改当年即迅速下降,在大力推广5G的2019年,亦将费用率控制在近年低位区间中。
而在所有者的改革上,近年不断推进的混合所有制改革也提供了新的方向。所谓混合所有制改革,就是让民间资本、国有资本、集体资本混合参加,加入到国有企业的股东阵营来,官民混合参股,一起赚钱。
2019年11月,国资委印发了《中央企业混合所有制改革操作指引》,明确了国有央企能够通过产权、股票市场,引入非公有制的投资者,并通过股东会、董事会、监事会的模式运营混合所有制企业,国资以出资额为限,明确监管的边界所在。
自此,混改有了更加普世、具体操作指引。原本仅限于试点企业、标杆企业的混改,普遍铺开的进度又加快了一步。
格力电器,便是中国国企混改的典例。长期以来,董明珠自诩「格力掌握核心科技」,而格力电器的股权,却牢牢在珠海国资委的手中,「铁娘子」董明珠多年来与珠海政府多番交锋。2005年,格力电器曾差点卖给了一家外国企业,在朱江洪、董明珠等管理层反复周旋,格力电器才免除了卖身的命运。
格力铁娘子―董明珠
在《中央企业混合所有制改革操作指引》推出的一个月后,格力电器终于迎来了混改的归宿。2019年12月,格力电器公告称,公司控股股东将15%的股权转让给「珠海明骏投资合伙企业」,此后珠海明骏将成为格力电器的控股股东。而这陌生的珠海明骏背后,正是金融界大名鼎鼎的「高瓴资本」。
高瓴资本入驻格力电器后,管理层长期与格力集团、珠海国资委的尴尬掣肘告一段落。另一方面,混改之后的格力电器,更加自由的以市场主体的身份经营管理,在2020年2月股权交割后的短短两个月,格力电器对外公布回购计划,一方面为了实施公司股权激励和员工持股,同时也展示了格力管理层在「后疫情时代」的淡定和信心。
随着更多国企实施混改,国企或许不再仅由国有,而是与民共有。民资冲劲十足的血液将注入更多的国企,实现国企改变命运的基因重组。
毕竟,非公有制资本,也是可以爱国的。
四、体制改革―赚不赚钱,与我何干?
管理的本质,在于激发和释放每一个人的善意。―彼得。德鲁克
根据宋志平的说法,国有的机制改革、制度改革已有阶段进展。但在机制改革上,仍是国企改革最关键、最欠缺的环节。
机制改革,简而言之,就是要回答一个问题,国有企业赚不赚钱,和广大的职工干部有何关系?机制改革,就是要在激励上下功夫,让国企的利润与职工干部挂钩,而不仅仅是拿多一些奖金和工资。
毕竟,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机制改革的措施在互联网等创业公司极为常见,主要分为以下两种:
①员工持股:广大员工成股东,赚钱年底来分红。
②股权激励:面向管理层,完成军令状即有期权、股票重赏。
有人问,机制改革为何要以股票形式激励?直接加工资、加奖金不是更简单粗暴么?
这里涉及到一个问题,发工资和发奖金,无非还是把员工、经理层当做雇佣对象,你干得好,我给你钱,一锤子买卖,公司长期好坏与你无关。
但员工持股和股权激励,实质上是让劳动力资本化了。你干得好,我给你股权,公司做的越好,股价涨的越高,未来发财的概率就越大。相比之下,用股权做奖励,显然能够更长期、更深刻地激发员工的积极性。
以安防监控市场龙头海康威视为例,2001年,香港商人龚虹嘉和中国电科下属的浙江海康共同出资,成立了混合所有制的海康威视,其中龚虹嘉占股49%。2007年之后,龚虹嘉将持有的16%均转让给了公司的管理层,核心团队基本人均持股。
2012年后,海康威视连续实施了三期的股权激励,激励对象股改了4654人次,大范围激励了公司的研发、市场和管理的人才队伍。尽管近期龚虹嘉的减持套现、激励遭监管调查,但不得不承认,大手笔而广泛的股权激励,确实让海康威视在技术、市场所向披靡,人均创收也在2012年后快速飙升。
海康威视人均创利
「开展机制革命,要让企业成为财富共享的平台。」在主持多年国企改革后,宋志平对机制改革下了如此定论。
2020年5月底,国资委正式对外发布《中央企业控股上市公司实施权激励工作指引》,明确提出了央企控股公司的股权激励的实施细节。至此,中国国企改革自经历了体制改革、体制改革之后,正式向更直接的机制改革迈进。
小结:
时至今日,国企改革正在渐入佳境:「1+N」政策体系已经成型、改革试点名单正在快速扩容、三年改革方案即将公布…纵使改革难免进入「深水区」,但在疫情和经济下行压力,改革也必须乘风破浪、迎难而上了。
而作为市场投资者,我们应该放下偏见,与未来站在一起,与胜者站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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