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搞了一场“反性骚扰”实验,最后同事都疯了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轻拿轻放局(ID:heybecareful),作者:胡里波特,题图来自:《这就是性骚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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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部门的性别结构很常见:女多男少,但大领导性别为男。

一个月前,因为一则职场性骚扰的新闻,大家决定搞一场实验。

因为我们在讨论酒桌文化、职场性骚扰的时候发现,三十几岁吹尽牛皮的男领导老刘,竟然也在这个议题上袒露出真诚而朴素的疑惑。

“上次那个抓手指的热场游戏算骚扰吗?”

“我们天天夸小A是颜值担当算吗?”

“今天早上嘲笑小B的口红了,危险吗?”

“我们俩一块儿下楼去吃午饭,踩线了吗?”

尽管男同事们都旗帜鲜明地反对职场性骚扰,但也仅限于强行搂抱、灌酒、摸手等明显冒犯的肢体接触。

至于平时的语言行为中有哪些是骚扰,他们确实知之甚少。

事实上,女同事们内部也就“黄段子有没有存在的必要性”等问题,无法达成共识。

唯一大家都认可的一点是,由于界限模糊和文化惯性使然,性骚扰时常在无意识中发生,被骚扰者痛苦难言,骚扰者却难以察觉。

后来大家决定,既然它会以“无意识”的状态存在,那我们就从明晰和惩罚这种意识开始。

规则是老刘自己定的,全面禁止黄腔,彻底杜绝性骚扰,每人100分,犯错一次扣一分,扣完开除。

截至目前,被扣分最多的正是老刘本人,仅剩52分,比第二名多扣33分,实现断层领先,开除指日可待;

与此同时,还有几名同事岿然不动,至今一分未扣,展现了极高的道德水准。

就目前的实验结果来看,并不意外,位高权重的男领导是重灾区; 

但就这一个月的实验过程来看,我们认为它是失败的。

今天想跟大家聊聊我们失败的过程。

这已经是第三张纸了。未被扣分的同事不在榜上。

2

我把这场实验划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失足男同事迷茫探寻骚扰标准。

比如分享运动员光膀子训练的短视频算不算暗示、要不要扣分,或是调侃恋爱经历、性经历,到底是熟人之间不设防,还是以“熟人”之名行“冒犯”之实。

第一个被扣分打样的人,是部门里公认的第一好男人小王,会扶老奶奶过马路、把倒地的单车扶起来、同事不舒服他跑着去药店的那种真·好人。

案发过程是这样的:一位女同事晒了一张照片到群里,小王评价其身姿“为何如此壮硕”,被老刘激动地判定属于“点评女同事外形”。

从小练武的小王同志,甚至根本没觉得“壮硕”是个贬义词,他只是觉得那张照片里的女同事,跟平时瘦瘦高高的感觉不太一样。

但我们一致决定,把此案作为矫枉的开端。

此后群里引起过争议的判罚案例还有:

给女同事组CP寻找糖点,并在群里大肆议论该CP的性张力;

分享了一部带颜色、但有一定江湖地位的影视作品;

用带有一定亲密性的昵称称呼同事;等。

总体来说,这一阶段虽然误伤性很高,但正所谓真理总是越辩越明,我们相信标准也会越扣越明。

第二阶段,关于男性耻感迷失之迷思。

标志性事件还是善良的小王,他在群里分享了一个帖子,有网友在比较谁捡来的棍子更直,这让小王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游戏。

他评价其中一根棍子说,“这根再粗一点就是梦中情棍了。”

这句话立刻被女同事们截图狙击,强烈要求扣分。

鉴于棍子确实可以用“粗细”来形容,这一行为虽然很容易导致荤段子联想,但客观上讲又无懈可击。

但为了让实验继续下去,组织上仍然通过了给小王扣分的诉求。

扣的同时也引起了一场学术探讨:我们想知道,如果这句“粗细”是女同事以男同事为对象讲的黄段子,男同事会不会感到冒犯。

镜像一下,如果是女性被评价胸大胸小,那毫无疑问是确切的冒犯。但在男性身上,这种情况十分少见。

最终女同事们认为,男性之所以很难感到被黄段子冒犯,是因为市面上的黄段子本身就是为了调戏在场女性、让她们窘迫红脸而创作的。

简而言之,男性没有被培育出“耻感”,他们从小被允许在公共场合裸露身体、荤素不忌,默认那是性别带来的天然优势。

这让我回想起我刚毕业工作的时候,我们组里核心岗位的几位男同事,都很爱讲黄段子。

但我当时抵抗这种“被冒犯”的感觉的方式是,我也开始讲黄段子。

我相信只要我比他们更流氓,就不会再因此感到不适。

结果显然是失败的,小姑娘一开黄腔,他们更兴奋了,还会因此赞美你“大方有趣”,纳入自己人的阵营。

前段时间被批判的酒桌大飒蜜,差不多也是同一个逻辑。

3

讨论完男性的耻感之后,我陷入了一种设想中:

既然男性鲜有耻感,那如果让女性也习惯在任何场合调侃大小粗细、点评时长时短,女性的耻感会不会随之消弭?

与“性”有关的话题到底是不是人类的刚需?

而我自己身为女性,为黄段子感到不快的时候,到底反感的是黄段子本身,还是这些段子只冒犯了两性的其中一方?

《大明宫词》里,武则天曾在看着她的男宠们哭闹的时候说过这样一句台词:“你看到了吧,任何男人,柔媚的,阳刚的,只要他处在女性的处境里,他就是个女人。”

我对男性耻感缺失的感受,就像武则天看她的男宠,总觉得它本质上也是个身份处境的问题。

遗憾的是,这些问题还没讨论清楚,我还没来得及开辟出专门让男性窘迫害羞的黄段子新流派,群里就跑步进入了第三阶段,全员混乱邪恶。

大家应该也看出来了,我们的实验有个致命的bug,就是没有人真的会被开除(毕竟分最低的是领导本人)

扣分是实验制度赋予每个人的一把枪,但它主要是听个响,所有人都知道,这玩意儿其实伤害不到我,好像也伤害不到其他同事。

于是大家很快陷入了举报-扫射的狂欢中。先前还试图讨论标准,有人被扣分的时候,还会试图申诉;

很快就开始破罐子破摔,主要表现为毫无底线的互相抠字眼攻击、翻旧账追溯追责;

上图中这位为自己喊过冤的女同事,转眼就举报了周末一起去玩密室的男同事。

理由是该男同事差点与女NPC发生肢体接触,并在游戏结束后差点与另一名女同事一起去看电影。

而本来就扣分最多的老刘,在大混乱中如鱼得水彻底放飞,还会主动申请扣分,自陈罪状。

诸如“我今天夸了XX好看,给我扣分”;或是“你们先给我扣一分,我觉得小X今天特别像我闺女”等等,严重扰乱实验秩序。

我们的扣分员为此十分头疼,因为当所有人都放弃抵抗故意骚扰的时候,再严苛的规则也会被迫陷入法难责众的境地中。

毕竟给每个人都扣上一分很麻烦,手会累。

至此,这场实验基本已经失败,努力了一个月,黄段子也没有从我们的对话中消失。

其实我们也都清楚,它注定会失败。

除了扣分并不会开除这一点,我们还缺少一个实验成立的核心因素:真实的、有恶意存在的环境。

群里的很多言论,之所以不构成性骚扰,不是因为它本身没问题,而是因为这个群里的成员,彼此都肯定对方没有恶意。

“是否存在主观恶意”,往往是性骚扰事件中争论的核心,如何判定其中边界,我们在这个过于安全的环境中,很难实验出一个结果。

4

但要说它一点用都没有,也不见得。

性骚扰的受害者绝大部分都是女性,在骚扰意识上,我认为女同事比男同事敏锐得多。

而这场实验最显著的成果就是,在性骚扰的边界感上常常懵懂无知的男同事们,被逼着开始自我反思了。

尽管标准被当成玩笑一般放大、夸张,但它仍然起到了一些标识行为的作用。

比如,男同事说自己“娘炮”也会被扣分,因为“娘炮”一词的本质不是嘲笑男性,而是歧视女性。

再比如,认为“吊带有点暴露”是一种客观事实的同事,如今张嘴前自动先想它能不能扣一分。

长相、性别、衣着,很多因为并不露骨而从未被纳入“性骚扰意识”中的行为,如今因为一场荒唐但热火朝天的扣分大会,而成为性骚扰的标识之一。

“我们一起吃午饭,算是性骚扰吗?”

乍一看,这个问题像是对社交中性骚扰的矫枉过正。

但我在文章开头说过:我们主要是想搞清楚性骚扰中“无意识”的问题。

而能让大家习惯于讨论“这是不是性骚扰”,大概也能算是“有意识”的第一步。

至于苟延残喘的实验还会持续多久,最终能不能把男领导扣成零分,我也说不好。

不过我已经想好了下一个奋斗目标:为男性量身打造一套段子语言系统,致力于为他们找回耻感,补全人生感受。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轻拿轻放局(ID:heybecareful),作者:胡里波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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